面对一场撼动整个天下的大起义,雒阳城中有识之士,纷纷在其中看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然而,就在一座府邸当中,一位双眼精湛的年轻人,却对着漫天的星斗哀叹不已。
如今的曹操,在雒阳北都尉任上杖杀蹇硕后,已经成了东汉朝堂当中的一个异类。他既为宦官子弟,却偏偏不肯同流合污,使得他在东汉的朝堂中,犹如猪八戒照镜子般,里面不是人。
对于他做的那件事儿,曹操从不后悔。那个时候,他是国家的区公安局长,当时京城治安很差,他就颁布命令实行宵禁,违禁者棒责五十。但皇亲贵戚不听这一套,这位蹇叔就是其中之一,大半夜的仍然大摇大摆的上街溜达,不巧撞到了曹操的枪口上,曹操下令棒责,蹇叔没抗住,当场就挂了。
曹操原以为,他这样做,比那些用笔、用上书方式向宦官宣战的士大夫更旗帜鲜明。但随后事情的发展,便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杀了蹇硕叔父之后,曹操没被宦官迫害,也没被士大夫认同,却被任命成了顿丘县令。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无非是他上头的老爹曹嵩在罩着他。但他老爹与那些宦官又达成了一个默契的妥协:老曹啊,你那儿子不上道儿啊,雒阳这地界儿,可不是这样一个愣头青能够来折腾的,还是打发京城了事吧……
在顿丘令的位子上坐了一年后,曹操又被免官——这是因为刘宏废了宋皇后一案。
宦官们因为和宋皇后有矛盾担心报复,于是诬陷宋皇后用旁门左道的法术诅咒皇帝,灵帝大怒,把宋皇后下狱,宋氏一族被诛。而曹操的叔叔,却和宋家有姻亲,按说不会被牵涉进去,但问题是宦官们的思维异于常人又记性颇佳,于是在任上干得风生水起的曹操便遭了池鱼之殃。
直到废后风波平息,曹嵩势力复起,曹操被乔玄举荐,当上了议郎。而议郎是闲职中的闲职,曹操在这任上,一闲又是三年——总得算下来,曹操自步入政坛后,闲得时间比忙的时候多得多。
假如曹操只是一个平常人,恐怕也就任命了。但问题是,他是曹操。
黄巾大乱之前,他便看出这是自己的一个机遇。但究竟是怎样的机遇,他还看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要走出这浑浊肮脏的政坛,追寻另一片新天地。然而,他将自己的愿望向老爹说明之后,就在整个雒阳是罪犯都能上阵杀敌的时候,老爹却竭力将他弹压了下来。
“我的儿,现在征辟的公车满街跑,即便应征也不过是充当兵士守备京师。比你有资历的人多的是,若是你只想混混军营那现在就去,若是想自率兵马立一番军功,就给我耐心等着。”
这是曹嵩老爹的原话,曹操若是连这点玄机都听不出来,他就不再是曹操了。
然而,等待,真的是一件令人焦灼不已的一件事儿。尤其,对于已经足足等待了六年多、将近三十的年轻人来说……
曹操擦了擦干涩的双眼,知道今夜的星斗也不会给自己什么启示,正准备继续睡觉,却忽然看到天边亮了起来!
他赶忙向光亮处望去,只见一道黯黄色的彗星拖着十余丈的白色巨尾,就仿佛一条巨蛇蜿蜒扭动着划过天际,瞬间就消失不见。
曹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那便是星象中的蚩尤旗?”
自古观星者,无不以蚩尤旗为大凶的兵家征兆,蚩尤旗现,乃是王者征伐四方,血光万里的乱象。曹操虽不懂星象之学,但身在这时代,他也耳濡目染了许多。而最这代表兵家凶兆的蚩尤旗,纵然曹操不想记住都不行。
因为,汉家垂立四百年,天空只出现一次蚩尤旗,乃是武皇帝建元六年,此后卫霍兵加匈奴,大汉诛讨四夷,连数十年血流不休……
如今蚩尤旗再现,莫非真正惨烈的乱世,才刚刚开始么?
曹操目瞪口呆,汗流浃背,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仰望层云密布的漆黑天空,双手颤抖着举起,仿佛想伸出手抓住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蚩尤旗,随即又握紧了拳头,望向远处那无比辽阔的大地,嘴角浮现出一丝令人心寒的微笑。
如今大汉风雨飘摇,奄奄一息,呈现乱象的天,与彷徨无主的地,二者之间这人间鬼蜮,不正好是供我曹操一逞智勇的空间么?
忽然之间,曹操便有所觉悟,今夜,必有事情要发生。
果然,才入屋中不过一炷香时候,便有天使宣曹操入宫议事。曹操嘴角莫名就再度发出一丝微笑,不紧不慢地更换好朝服,跟随公车入宫。待至皇宫使者却不引他赴殿,却往省中面见太尉邓盛。
太尉,掌管天下兵马之事,看到公车驶向此处。曹操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微微开始激动起来。
邓盛字伯能,已年近七旬,他以早年在并州抗鲜卑的军功起家,虽也有些名望却远不能与杨赐、刘宽等老臣同日而语。但黄巾事起天下震动,朝廷急需以通彻军事之人统筹局面,因此他才得以取代杨公,暂居三公之位。
曹操最喜兵书,知邓盛乃老行伍出身,更格外尊敬,要按朝廷制度以大礼参拜,哪知邓盛一把搀住道:“孟德,坐下讲话。”
“不敢不敢!”曹操受宠若惊,“邓公面前岂有下官的座位。”
“今日我非以太尉之身相见,乃是以同僚之礼有事相请,你只管坐。”说罢这句,邓盛又清了清喉咙,直接进入正题道:“今奉圣命请你前来是因为朝廷将有重任授予,不过此项差事有万般风险,要出生入死,所以你量力而为,可应允也可不奉诏。”
曹操等待这机会已经足有三年之久,可事到临头,他却愈加从容镇定起来:“邓公但讲无妨。”
见曹操如此不骄不躁,邓盛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朱儁、皇甫嵩两路人马被困,若不相救,久之粮草断绝,则王师不复矣。而今朝廷几无人可派,现勉强募兵三千。”说到此,他目光炯炯看着曹操,“孟德,你可敢领这三千人去颍川解王师之围吗?”
“为国为民,臣在所不辞!”曹操干脆地答复。
“好!”邓盛一拍大腿,“果然诸人眼光不错。你还不知,朱儁临行曾对我盛赞于你。日前又有马公与崔烈、张温、张延、樊陵、许相、贾护、任芝、江览等大臣相继举荐……”
曹操原本的雄心壮志,一下因这串良莠不齐的人名被冲散了:这些大臣派系各异、有正有邪、有老有少,但皆是平素与他老爹多少有些交情的。果然,朝堂的事儿,似乎就应该这样干……
“总之,万千重任皆负你身。你既敢受命,即刻擢拜骑都尉,明日都亭面见大将军,领军出关!”
“诺。”说实话,知晓其中原委后,曹操对这件差事忽然便没有了之前那种激动,反而升起一丝踟蹰。但这时他还是起身施礼,朗声道:“不才既受诏命,必定为国尽忠死而无怨。”
“大军未动何言死字?”邓盛接过令史捧来的印绶,亲自交到曹操手里,“年轻人,老夫在此静候你的捷报。”
接到任命后,曹操出皇宫时天色已深,回到家时,他却径直去了父亲曹嵩的正堂。因为他知道,父亲此时定然在等着自己。
可想不到,一跨入正堂,却见父亲已摆下了酒食。而在尊位上,竟还坐着两位素未谋面的夫子。
“父亲,此二位高贤是?……”曹操不知这二人究竟是否因今夜之事而来,抑或只是碰巧,便开口问了一句。
“我的儿,还不速速来见过颍川两位大贤。”曹嵩拉过曹操,来到一笑眯眯的老者面前:“这位就是名扬海内的陈寔陈太丘啊!而这位,则是长社钟家的钟夫子……”
陈寔当年党锢时,名望一时无两,风头实在太大,曹操一听陈寔名字当即躬身作揖,激动道:“不才有幸见过陈夫子,钟夫子,不知二位来雒阳……”得知这两人身份后,曹操忽然有所明白:“二位来此,可是为了颍川安危之事?”
陈寔和钟瑜想不到曹操如此聪慧,忍不住对视一眼赞叹,最后还是陈寔开口道:“自是为了颍川一事,不过,也是为了一个人和一个什么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