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健没有向魏延解释这一刻为何不让魏延去冲的缘故,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有多卑劣。
之前遭遇,司马健等人不得不奋力死战,毕竟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而此刻,真的不是耍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虽然表面上看来,黄巾贼已然颓势已现,但恰恰这一刻,却是最凶险的时候。
困兽犹斗,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更何况是猛然陷入绝望的黄巾贼,他们手中有兵刃、还有跟他们一样疯狂的同伴,在烧死和被杀死之间,每个黄巾贼都会做出最后的垂死反击——认为自己毫无活下去机会的敌人,才是最恐怖凶险的敌人。
所以,这一刻,才是战场上最凶险的一刻。
司马健清晰了解这点,但却不能诉诸出口,是他同时也知道这种心理毕竟阴暗。但是,他也根本不后悔自己刚才喊出那一嗓子,虽然,这样做的结果会导致一些汉军兵士战死。
然而,战争必然是要死人的,司马健根本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只是不想自己在意的人,死在这里,仅此而已。
果然,随后的战斗惨烈程度,忽然比之刚才更上了一个台阶。一个个绝望疯狂的黄巾贼兵,都已经变成了兽、变成了鬼,他们张牙舞爪地吼叫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朝着汉军冲过去,用血肉之躯去完成一个生命的轮回。这一刻,他们已不会有一丝保留,完全本着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有赚的想法,拼命想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一些什么。
当然,除了自己或汉军的尸体外,他们什么都不会留下来。
凄厉的喊叫、刀矛刺入身体的钝响、漫天不灭的火光,以及人最后满脸的狰狞和愤怒,构成了司马健对这场战役最直观而深刻的印象。假如有可能,他真希望可以将这一切保留下来,然后让一些或野心勃勃、或一心只想着玩乐、或想着坚持心中信仰的狂人、妄人,看一看无论他们想做什么,代价是什么样的。
虽然,他也知道,这根本没可能,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他只求,这些能改变自己。
最后的挽歌终将随着时间而消逝,黄巾贼兵的舍命一击,也改写不了他们注定失败的结局。当皇甫嵩所率领的骑兵冲入敌阵当中后,一切都开始变得简单却又血腥起来。
很显然,皇甫嵩也看出了黄巾贼必然还有一阵殊死反击的狠戾,由此他并未直接派出强劲的骑兵。待终于看到一些反应过来的黄巾贼开始向着四面八方逃窜之后,他才酷烈的夜风中,猛然挥动了骑兵出动的旗帜。
新加入战场中的汉军骑兵,都是养精蓄锐已毕的新生力。当前的皇甫嵩高举宝剑,策马纵横,两千西凉铁骑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庞大的骑阵仿佛来自地狱的幽涛,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如惊涛拍岸,向着前方的黄巾贼军漫卷而去。
这样的气势,这样的铁骑,才不愧真正的是当初那远逐匈奴、尽彰大汉军威的汉家铁骑。曹操这五千骑兵若是与之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毕竟,谁都知道,西凉铁骑这些人从小可都是生长在马背上的,是整个大汉最精锐的一支骑兵。
皇甫嵩多年在边塞作战,才收得这一支部曲。他自然也希望,将战场最后的辉煌,留给这支部队。
烈烈豪情在皇甫嵩的胸膛里熊熊燃烧,灼热了他有些年迈浑浊的双眸。脚下的大地有如潮水般往后倒退,让皇甫嵩恍然回到了自己当初年轻时奋勇拼杀的豪勇:“杀啊!”
皇甫嵩大吼一声,手中宝剑狠狠斩落,同时一拨马头,斜斜地驶向了黄巾贼的侧方。
“杀!”
两千西凉健儿轰然回应,声如炸雷,数千只铁蹄搅起漫天火屑,如滚滚铁流瞬时越过了皇甫嵩继续往前冲刺,最前面的一排骑兵将直指虚空的长矛压了下来,几百支锋利的长矛刺碎了初夏的夜风,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
接着他们一头扎进黄巾贼群中,只一接触,数百个黄巾贼就被骑兵的长矛挑起摔落。但更多的骑兵却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黄巾贼撞飞,来不及躲闪的黄巾贼立时被踏翻在地,被战马狂暴的铁蹄踩的肚烂肠穿,骑军对步军的优势,在这一刻显现无疑。
再之后,便看出了曹操这二把手与正规军的差距。西凉铁骑将对方冲出数个缺口后,根本不用皇甫嵩再指挥,潮水般的西凉铁骑便顺着缺口将黄巾贼撕裂开来,慢慢分成几团。接下来的战斗,随即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西凉铁骑象割麦子一样一排排收割着黄巾贼众,鲜血立即染红了这里的土地,惨叫声连成一片,刺穿苍穹,传出老远。
“没我们什么事儿了。”休憩了片刻并被魏延紧急包扎过的司马健,从惨酷的战场上抽回了自己的目光,带领着自己的镖师们缓缓向战场边缘撤去:“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儿了,走吧,守株待兔去吧。”
司马健虽然嘴中说着守株待兔,但心中实际上并未对此抱有太多的想法。毕竟,黄巾贼营盘所在之地极为空旷,四面八法其实都是可逃窜的路线,否则此地也不会任由骑兵如此这般冲突驰骋。他真正想的,只是暂时远离这样令他心潮澎湃至极却又没有一丝喜悦的战场。
然而,或许是今夜司马健便注定逃离不了厮杀,也或许就是游戏系统还有所不甘。他分明已经退出战场一里之外了,却总是看到成群结伙的黄巾贼朝着他的方向所在逃来。好几次,司马健都想装作没看到那些人,可那些黄巾贼偏偏如傻狍子一样撞过来,一双双眼睛大眼瞪小眼对望着,让情景变得十分尴尬。
“将军饶命,饶命啊,我等愿降!”终于,又是一队黄巾溃兵碰到了司马健,见司马健等人一身汉军装束,心惊胆碎的他们,第一反应便是跪地求饶。
气得都无力说话的司马健都忍不住冲当前那黑胡子大汉咆哮起来:“你们是愿降,可我却不是大汉的将军,你们向我投降也有什么用?!”
“将军,难道您就连一点活路都不肯给我们吗?我们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
“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向我投降根本没用!”
“将军,这可是你逼我们的,你们可只有十几人,我们却足有上百人……”
“百你个大头鬼啊,有这功夫跟我磨叽,你早多跑二里地了!”遇到这些极品,司马健终于明白前世网络用语,那‘日了狗’到底是啥感觉了。
对话直到这里,那黑胡子壮汉的脸色才由怨怒转为了不敢置信的惊喜,上前便握住了司马健的手,郑重说道:“将军,再造之恩胜过父母,某日后必有厚报!”
“废话别多说了,好走,不送!”司马健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催促这个赶快离开。
然而,就在这黑胡子大汉转身刚走出一步的时候,司马健忽然如跃起的狡兔一般,翻身绕到了这壮汉的身后,左手揽住此人的侧脸,右手寒光一闪,一柄迅疾锋利的匕首便轻易地割开了这壮汉的脖颈。做完这一切,司马健忽的翻身后撤,堪堪躲过了那壮汉死前悲愤地回首一刀。
这样情节急转而下突然变故,令在场之人一个个瞠目结舌。就连距离司马健最近的魏延,也是一脸愕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壮汉艰难回首,一脸错愕怨恨地指着司马健,断断续续道:“你…为什么?……你卑鄙!”
“不是我卑鄙。”半跪在地的司马健此时才缓缓起身,但仍旧没有抬头,而是仍旧低垂着脸一字一句说道:“而是你太蠢了,身为一只羊却选择相信狼,便只有这样的下场。”
壮汉直至听完司马健最后一个字,才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带着司马健永远都不知道的心情倒在了地上。率先反应过来的魏延,登时上前向司马健问道:“大哥,您为什么?……”
司马健没有解释,因为这时候,那壮汉身后的黄巾贼已然悲惧大声喊道:“大帅死了,波才大帅被人杀了!!”
不要问司马健是如何知道那人就是波才的,身上带着《运镖三国》游戏系统的他,连一个波才都认不出来,他也就没资格当这本书的主角了。更不要说,守株待兔,总不能真的连一只兔子都不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