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健对话的对象,只是石棺当中的玉器。至于那个梁惠王,说实话,他直到现在,都没有看上一眼。
一方面,是美玉珠宝比梁惠王那尸骨有吸引力太多了。另一方面,是梁惠王尸体被重重美玉遮盖,司马健纵然想看,也看不到。
当然,司马健也根本不关心这些。他唯一关心的,只是梁惠王这家伙会不会阻止自己拿这些玉器。好在,贪欲没冲昏头脑前,司马健还记得捏了捏自己身上的护身符。
根据那些盗墓小说的记载,事情进展到这个份儿上。最大的凶险,就是碰上粽子了。所谓‘粽子’,可不是端午时候吃的那传统美食,而是指墓里保存比较完好、没有腐烂的尸体,由于尸变而形成的僵尸。
但因为盗墓者都比较忌讳‘僵尸’这些个词语,便用‘粽子’来代称。其缘故是因为这些僵尸身上大多长了一层类似白色或黑色的绒毛,看起来就像层层包裹的粽子。这种白毛、黑毛也叫白煞、黑煞。其科学的解释,是由于墓室的环境而在尸体的表面形成了一层微生物、菌类……
一般来讲,粽子都是死物,只要墓室一开,里面的墓气一泄,外面的空气一对流,短时间内再厉害的诈尸也必然伏尸,再次开始腐烂。梁惠王这座墓室设有排风孔,蜡烛也燃烧正常,说明空气是有对流的。所以,司马健判断梁惠王尸变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捏了捏之后,那些护身符仍旧安然无恙。司马健心中一松,便开始了大清扫工作。
首先,他把石棺壁上的夜明珠一一收入其中。然后,就是那些层层叠叠铺在石棺当中的玉片、玉玦、玉琮,也都捡拾起来,塞入之前的包袱当中——这项工作,最是漫长而幸福。司马健发现,单单是这些玉器,他就捡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一个包袱根本塞不下,只能将那个装着辟邪物品的包袱也塞满,再脱下自己的长袍打成一个简易的包袱后,才勉强能看到梁惠王的真身。
再动手,不可避免就要触动梁惠王的尸身。直到这一刻,司马健才算看到了一些梁惠王的真容。然而一眼下去,他那原本炽烈如火的贪欲,就瞬间如浇了一桶凉水般熄灭了。
不得不说,梁惠王的尸容实在很诡异。纵然又不自然捏了一把护身符确认仍旧无事的司马健,也不由自主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那是一张满是簸皱的怪脸。
脸的颜色,是一种说不出的青铜色,又好像发锈了一般。皮肤收缩,都龟裂成鱼鳞状。一边还剥了起来,另一边偏偏塌陷地只剩骨架。两只眼睛没有瞳孔,但偏偏好似又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你一般。
这样的一张脸,假如突兀出现,司马健相信自己一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起来。但即便此刻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仍旧感到手脚冰凉。而最让司马健纳闷的是,他越看这张脸,心里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究竟是什么感觉,又实在说不上来,搞的脖子就不停地冒白毛汗。
一个人死几百年的状态,早就该化成一具骨架了。可梁惠王这尸体就好像与时间做斗争的勇士一样,努力地攫取着身体内的每一寸精气,在寒玉的保护下,生生将自己的尸身保留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事儿显然很邪乎儿,但司马健也知道,最邪乎儿的事还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在这样一处几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黑暗环境中,自己假如还任由恐惧蔓延,那铁定会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努力定了定神,司马健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梁惠王的陪葬品上。看着那美玉那晶润的质地,联想到它们的价值,司马健才微微恢复了几分勇气。开始用手颤巍巍地摸上了梁惠王的头,准备将他身上的玉器捡拾出来。
首先拿下来的是玉耳窍,小心翼翼收入囊中后,司马健又一次捏了捏护身符,发现仍旧没有异状。随后,他又忍不住嘲笑了自己一声: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早已将梁惠王的玉眼盖取了下来。否则,他也不可能看到梁惠王的眼睛没有瞳仁。而眼睛也属于七窍,既然眼睛没事儿,耳窍那里自然也会没事儿。
耳朵之后,司马健又小心翼翼扳开梁惠王的嘴,将里面那只栩栩如生的玉蝉取了出来。
玉蝉作为所有王侯将相的陪葬品被含在口中,不是没有说法的。先秦时代的人比较迷信,认为蝉是从地下爬出来的,只吃露水就可以引吭高歌。故而,蝉被神化成了可以从土里重生的神物。尸体们口衔玉蝉,就是想着可以跟蝉一样,有一天从土里爬出来再轮回个五百年。
接下来就是玉片寒衣了。这时候司马健才发现,梁惠王身上两块看似简单的玉璧板,原来竟是简约而不简单,不…简直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典范:看似通体的两块玉板,原来是由大量的玉片被筛选、钻孔、抛光等十多道工序加工过的。并且还由技艺高超的工匠按照梁惠王的身形设计成了这两块看似完整的形状,用金丝线相连而成。
制造这样一件玉衣,司马健估摸着,怎么也得耗费当时至少一千户中等人家的家产总和吧?至少,司马家在河内温县算首屈一指了。但就那家底儿全掏出来,估计只能给梁惠王打造一个玉裤衩儿……
剥下这件玉衣后,剩下的就是那方墨玉和玉猪了。玉猪很好解释,毕竟农耕文化,猪代表了金钱富贵,而玉又价值不菲,玉猪用来陪葬最合适不过了。可那块方方正正的墨玉,司马健却搞不懂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墨玉其造型看起来很像玉玺,但最早的玉玺是秦始皇一扫六国后,用和氏璧制成的。至于秦始皇之前有没有君王用玺,司马健完全没有概念。不过,这墨玉上雕刻的云纹猛虎、做咆哮山林之状,倒是极为传神,有鬼斧神工之妙。
司马健本想着拿走这两件后便开溜,但俯身取下玉猪时他才发现,梁惠王的尸身下面,还有一枚如鸽子蛋般大小的夜明珠!
假如只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司马健也根本不必大惊小怪。问题是,这颗夜明珠和他刚才剥下来的那些夜明珠截然不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照亮整个石棺、乃至这个巨大墓室一半的光华,全都来源于这颗珠子。
穿越而来的司马健,自然知道古代大多的夜明珠其实就是莹石,因开采条件限制才显得珍贵而已。并且,发出的光芒,也只是‘月入疑龙吐,星归似蚌游’的这种微弱光芒。
可这颗珠子却完全不一般,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那光华不仅比之前那些珠子明亮了百倍,其盈盈柔柔的感觉,更是令人如沐月下一般,圣洁而清亮。
几乎就是一瞬间,司马健便想到了这颗珠子的来历。
中学课本上,他曾学过一篇课文,讲梁惠王与齐威王一同狩猎。两国元首高峰会谈,梁惠王那时又雄霸一时,不由就得瑟起来,以退为进问齐国有什么宝物。齐威王懒得搭理这土包子,梁惠王就蹬鼻子上脸夸耀自己有一颗夜明珠,可以照亮十二辆马车。
齐威王终于见不了梁惠王这小人得志的模样,便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自己国中的能臣,说那些能臣就是自己的活宝贝,梁惠王的破珠子那死物怎么能比得上?一席话说得梁惠王惭羞难容,自认失败。
梁惠王口中那颗可以照亮十二辆马车的夜明珠,极有可能就是司马健此时看到的这一颗。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梁惠王这家伙口味竟然如此重:这么大的一颗珠子塞入菊花当中,那感觉,应该很充实、很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