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名高级指挥官来说,也许一生都没有机会遇到下层士兵哗变。墨索林并没有足够的军事阅历,就连他大骑士的位阶也虚有其表。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士兵一旦参与到这样的叛乱当中之后,便已经断绝了一切的后路,根本不可能因为畏惧于军法而平息下去。
  当他看到自己指挥的队伍连续冲锋了几次都没有突破叛军的包围之后,墨索林终于开始害怕了,同时他也不得不站出来亲自参与作战。
  这个时候山姆表现出了与他完全相反的坚毅与果决,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缠住了他。
  山姆是高阶大骑士,墨索林也是高阶大骑士,可是双方在实战经验和战斗意志上完全无法比拟。
  当墨索林好不容易击退山姆的一次攻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亲卫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他带出来的军官队伍或被擒或被杀,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光杆司令。
  什么铁壁军团的军权,什么自己家族的无上荣耀,此时都被墨索林抛到了脑后,他只想活下去,为了这个目的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可是这根本就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奢望,奇里怎么会放过他,山姆怎么会放过他?
  墨索林放弃了抵抗,他连滚带爬的跪到了装有哈维尔遗骨的棺木前,忏悔自己的罪过,祈求自己前任的英灵原谅自己。
  山姆站在墨索林的身前,双目血红,肌肉紧绷,冷冷的看着墨索林。
  奇里和周青云他们都站在远处,并没有靠近,不过他们很清楚的看到山姆毫不犹豫的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片残影,斩在了墨索林的脖颈上。
  血花飞溅,墨索林的人头飞得又高又远,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山姆不仅报了父亲受辱的仇恨,也向奇里交上了自己的投名状。
  而那些参与叛乱的士兵们则发出了欢呼声,墨索林的死是一个象征,意味着他们的行动终于获得了胜利。
  黄昏时分,已经奔走了一天的骑兵队退出了西乙镇,在镇外的一处树林中驻扎了下来。
  山姆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忠诚,不管他的心里认不认同奇里的做法,又或者只是想为自己的父亲争得一个公道,他都很快的融入到了自己的角色当中。
  周青云冷眼旁观,他发现山姆给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谈了半天,他从来没有试图挽回奇里一系列激烈举动造成的影响,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山姆试图缓和与铁原城之间的矛盾,那么他的立场就很成问题,就算他没有背叛奇里的想法,至少也是把自己放在了与奇里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毕竟奇里只有一个大义名分——还是未经证实的那种,而他则实实在在的拥有父亲哈维尔的遗泽,拥有在铁壁军团当中的巨大影响力。
  不过山姆的表现无可挑剔,虽然在杀死了墨索林之后,他曾激动的与奇里拥抱在一起,向士兵们表达了他与奇里之间的深厚友情,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之后的行动中,他一直中规中矩,一直提出各种围绕当前事态的建议,从不代替奇里做决定。
  山姆的建议全都围绕着一个中心主题进行,那便是夺权,并且只夺军权。
  现在他们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取铁原城周边的军权。作为铁原城的军人世家子弟,山姆将一个个统领、将军的名字摆在了大家的面前,指出哪些人可以争取,那些人暂时无法争取却可以让他们保持中立,而哪些又是迪马的死忠,必须要提防甚至是除去。
  事实上铁壁军团的现状是整个铁原城的缩影。菲尔普斯并不是一个甘愿受到毒杀而不采取任何行动的人,他在军队中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只是这一年多以来,他受到毒害长期虚弱的身体让他丧失了许多事务的决断权,但是整个铁原城的军队大致上还是效忠于他的。
  所以在迪马接任领主的初期,一切都还算顺利。但是随着迪马毒杀自己父亲,铁原城准备成为黑水城附庸的消息接连曝出之后,形势变得微妙起来。
  无论是军队还是民众,对于黑水城的恐惧和厌恶都是勿庸置疑的,因此铁原城上层的斗争非常激烈,大量被认为不可靠的军队被调离主城,在四大卫城的周边驻扎着,铁壁军团只不过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支部队罢了。
  因为是军事会议,所以周青云只是在会前的闲聊时到会议大帐里坐了一会儿,会议正式开始的时候,他便主动退了出来。
  他是奇里的老师,却不方便在这样的场合中参与意见,那样会给人一种奇里不过是一个傀儡的感觉。
  然而周青云在帐篷外坐了半个多小时,奇里便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周青云有些惊讶的道。
  “出来透透气,里面太闷了。”奇里苦笑着道。
  “闷?难道山姆有什么建议让你觉得难以接受吗?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老是受到教条的束缚可不会有好结果,哈维尔军团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周青云轻声说道。
  “不,我觉得山姆说得很有道理。老师您不也说非常之时,应行非常之事吗?只是我觉得……太累了,这和做生意完全不一样。做生意计算的是价格,而现在我要做的事情,却是去计算人心。”奇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累?你现在还没有成为领主呢,这就累了?”周青云笑道。
  奇里有些尴尬的道:“老师,或许我真不适合做这些事。其实我觉得做老师的弟子,或者管理队伍里的财务,甚至是做一名斥侯,都更适合我。”
  “不管你现在适合还是不适合,你都必须坚持下去。否则你父母的仇怎么办?这些跟随你的士兵又怎么办?”周青云正色道。
  奇里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你的疲惫,是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或许你现在就已经开始把自己往一个完美领主的位置上放了,光是想着要处理多少的政务,平衡多少的权力,保护多少民众的利益……这一切的一切就让你不敢再继续下去。不要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周青云不得不安慰道。
  “好吧,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奇里勉强的点了点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