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宁婉鱼的脸依旧白皙,没有血色。
  闻声,她正在怔愣的视线转了过来,看到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大男孩,会心一笑。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张宇拎着水果篮走过去:“好点了吗?”
  他把水果篮放到床头柜上。
  除了小玲,英姿等亲近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她被注入病毒的事。
  都以为她是在山上出意外的伤还没有恢复。
  张宇扯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的床边,看到床头柜上的保温饭盒。
  “刚才我来的时候,路过食堂,里面的人很多,小玲排在队伍后面,一时半会回不来。”
  “嗯。”
  张宇的目光落在宁婉鱼没有血色的小脸上,她的脸色不好,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光彩。
  他打开果篮从里面拿出山竹扒给她吃。
  “趁她们不在,我有话想和你说。”
  山竹很新鲜,一按就开了,张宇挑了里面的果肉送到宁婉鱼的手里。
  宁婉鱼伸手接过,却没有说话。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张宇想说的话她并不想听。
  微微偏头,将山竹的果肉放进嘴里。
  手臂的麻木很厉害,仅仅是吃个水果,把水果送到嘴边这么简单的动作,她都感到非常吃力。
  张宇舔了舔唇瓣,点开手机上的百度搜索,将上面的首页消息亮给宁婉鱼看。
  “最近一个星期,龙少和万丽娜的婚期成为海城最热烈的话题,下个星期,就是他们举行婚礼的日子,我想,小玲她们不敢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知情的权利,我不想你被瞒进谷里。”
  “山竹很好吃,再帮我扒一个。”宁婉鱼吞咽下嘴里的东西,微笑着朝他望了过来。
  她脸上的苍白,显得她的笑容也很苍白。
  张宇的表情一愣,既而侧开头,沉沉的叹口气。
  听说龙少要结婚,她不该是这个反应的。
  “婉鱼,这里没有其它人,你不用压抑你的情绪,想哭就哭吧。”
  “哭?为什么?”
  宁婉鱼失笑,好像他说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样。
  “他们本就有婚约,万丽娜还是我姐姐,他们结婚,我为什么要哭?”
  “可龙少对你……”
  “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姐姐。”
  宁婉鱼半侧着身体,从果篮中挑出桔子,缓慢的扒开。
  这个季节的桔子又酸又涩,只吃了一瓣,她的小脸就难看的皱了起来。
  “来看姐姐,能不能别这么吝啬,买这种又酸又涩的东西。”
  她把嘴里难以下咽的桔子吐了出来,吐到床下的垃圾桶里。
  “哇!好酸!”她用左手慢慢的扇着风,表情痛苦不堪。
  吃剩下的桔子被她扔在床头柜上。
  “你知不知道,你没有演戏的天赋,演的真的很烂,你又知不知道,每当别人戳中你的真心时,你就像乌龟一样缩回头,用虚假的龟壳包裹自己。”
  “你才多大,说你老成一次,真把自己当老头了,敢教训起姐姐来了。”宁婉鱼探出小手,在他的头发上随便的胡了胡,弯着眉眼笑道。
  她的手被张宇一把抓住,握在温热的掌心里,宁婉鱼一愣,迅速抽回手,将小脸转向另一侧。
  张宇低下视线,垂下手臂,胸口一起一伏有规律的呼吸着。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那天在二龙山上丢下你自己往上爬,下山后,知道你一个人被困在暴风雨的山上又没有胆量去救你,这辈子,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
  他的头越垂越低,几乎贴到了胸口上。
  “连救援队都没敢上去,你会害怕有所顾忌也是正常的,我没怪你啊。”
  “可龙少和柳思聪都没有怕。”他蓦的抬起头:“他们到的时候,雨势越下越大,四处漆黑山体也容易滑坡,但他们不顾危险还是坚持爬上山去救你。”
  张宇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龙少看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还敢觊觎我的女人。
  “我自以为老成,但阅历和沉稳这些东西,没有真才实料全是空泛,我以为我只是没他有钱,没他有势,但论真心,我不会输给他的,可是我错了。”
  张宇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宁婉鱼的小脸上,她难堪的转开脸,沉默不语。
  “我知道龙少对你是真心的,婉鱼,如果不是因为真的爱你,他不会连命都不要的去救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婉鱼回过头。
  想说什么?其实张宇也不清楚,现在他的大脑很混乱。
  他胡乱的抓抓头发:“婉鱼,我知道龙少对你是真心的,可像他那种人,即使再真心,却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他就要和你的姐姐结婚了,难道你还要跟着他,做他暗无天日的小情人吗?其实我……”
  “张宇,你说够了没有?”
  门外,小玲和英姿买饭归来。
  在门口,她们听到张宇的话,小玲一把将手里的饭盒推到英姿手里,怒不可遏的走到张宇身边。
  ……
  夜晚,凌晨一点,宁婉鱼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她在等他,所以把苓姨赶回去了。
  寂静中,她侧耳倾听着医院的回廊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每一声踩在地上的力道都很沉重,又透着股说不出来的疲累。
  病房门打开,回廊上微弱的灯光顺着门缝透进来,在地上射出一条幽黄色的直线。
  门关上,床上的宁婉鱼睁开眼,眨了眨纤长的睫毛。
  修剪的圆润的指甲用力攥紧被子,抵在下颚旁,身体无来由的一阵紧张,紧绷。
  身后,病床向下沉。
  她感觉腰上覆来一只冰凉的手,将她的身体勾进怀里。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又感觉一片炙热。
  “睡不着?”
  龙耀阳低沉暗哑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磁性音波仿若大提琴在空旷的音乐厅响起,迷人而优雅。
  他的怀抱依旧饱满宽厚,包裹的她四肢都不再冰凉,只是他身上的烟味……
  那浓重的烟味侵袭到宁婉鱼的鼻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吸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每次来医院,或是他出去接个电话回来,宁婉鱼都能闻到那阵浓的呛鼻的烟味,味道一次比一次浓。
  “在等你,所以还没睡。”
  宁婉鱼转过身体,乖顺的躺进他的臂弯中,仰起小脸。
  他伸出手指,垂目看她,将她额前的刘海向耳后勾去。
  “想说什么?”他似乎早有洞悉。
  宁婉鱼咬了咬唇:“今天张宇来医院了。”
  她不想瞒他,知道瞒也瞒不住,他想知道,早晚会知道。
  “嗯。”龙耀阳轻轻阖目,淡淡的应了声,仿佛就要睡着了一样。
  “他告诉我你下个星期结婚。”
  沉默了许久。
  “嗯。”龙耀阳的眼睛依旧紧闭,依旧是淡淡的应了声,没有否认。
  只是搂在她腰间的大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至此,宁婉鱼再没说话,面向着他,同样闭紧眼睛。
  两个人都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彼此的热气吹拂到对方的脸上。
  没有亲密,他们却把彼此搂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