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这个混蛋。
洛青连眼都不眨,坐得跟一雕塑似的。我终于对这个小子没辙了,面对着他蹲下来,将书袋放在膝盖上,然后一脸无奈地说:“干嘛把自己弄成这个德行啊?又去哪了啊?”
真是乱来的家伙,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一点预兆都没有。
洛青总算是肯抬眼望过来,浓浓的黑眼圈让他多了几分抑郁的冷寂,他改变了一下长久的坐姿,然后一脸无辜的孩子气,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语气对我说:“我困了。”
我听着雨声在头顶上的伞布跳舞,用一种类似眼睛瘫痪的表情跟他互瞪着,然后呢?
他沉默一会后用一种本该如此的语气说:“我睡不着。”
我眼瘫,然后呢?
他又很无辜地说:“我想吃饭。”
这种语气很像撒娇的谎话,但我知道不是,他不说谎的时候直白得让你呕血。我有一刻多么想冲过去捉住他的领子狂摇,你这个家伙你到底在想什么?睡不着你就给我看书去,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打发时间吗?饿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吃的吗?你又不是一岁半没人照顾就会饿死,你就为了这些完全不是理由的理由说回来就回来,你其实就是想回来气死我的吧。
我浑身无力,哭笑不得地抱着头说:“小初没给你饭吃吗?”你们是乞丐帮啊。
“她不给我做。”他伸手顺顺一直淌水的头发,青色藤蔓印记清晰地显现在额头上。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偶尔有几次会看到,藤蔓印记越来越深了。
洛青笑得特温和,说得很无赖。我真想揪头发啊,谁信你?站起身来掉头就走,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这个只会耍无赖的家伙。走两步停住,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止的征兆,这种天气雨淋多了会感冒吧。我看着脚下的残花败籍,最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走回去,他似笑非笑望着我,死赖在地上不起来。
我将伞递到他头顶上分给他一半,“走吧,不用我拖你进去吧。”上上辈子我欠你的行了吧,混蛋。
而且这么浓的黑眼圈,你到底是多久没睡觉。
如果看到他坐在外面淋雨时我还有点奇怪,等我开了门看到捧着一杯茶坐在我家客厅里,对我笑得那叫一个慈祥的林会长时,我就知道为什么他进不了门。
那一瞬间我多么想将跟着我进门的那个家伙塞到衣柜里,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梦。
“你们聊,我进厨房。”我毫无表情转身就走,你们那个暴力就是美学的世界跟我没有哪怕一毛钱的关系。
走进厨房后我随便找了个角落慢慢坐下去,那种可怕的疲惫感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这几天咳嗽停止了,药也失去最开始的疗效。比上一次还要快,身体到了反噬生命力的阶段吧,看着死亡一天一天逼近的滋味真不好受。林会长他们尽力了,如果真的有救不会等到现在,在之前那一次就可以解决。或者法子还在找,可是运气能不能好到方法找到前撑住为止也是个问题。
我望着橱子上的布西亚花,永不凋谢的蓝色安静而孤单地开在一个瓶子里。想起那小子当时把那本叫《花地》的书掏空当礼物盒就想笑,那本书是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去拍摄收集资料写成的,考古协会的成员大多兼职作家,要出版有很多门道,我只是想将我见过的花收集起来而已,不算作家。
“唉,你回来干嘛?”我异常疲惫地将下巴搁在弯起的膝盖上,双眼茫然,“你回来干嘛啊,笨蛋。”为什么偏偏现在回来,你哪里聪明了,你蠢得要死,为什么偏偏现在回来。
困倦的状态被客厅里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惊醒,好像是花瓶被炸开的声音。我用手撑地爬起来,拉开冰箱门准备做饭,我就还真不信你们可以在我房子里打得起来。
刚洗好米耳边又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我无语仰望着天花板,会塌吗?
没什么力气飘忽忽走出去,避开一地板不知为何会掉落的花瓶碎片,想看到什么互掐脖子的暴力场面的人注定要失望,林会长依旧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笑得特别可亲,而那个黑眼圈特别浓脾气特别坏的小子坐在林会长对面的藤摇椅上,笑得那叫一个温柔。
看着他们一老一少两只狐狸互相对望怎么假怎么笑,我捂着胃,那个纠结。
“会长,要留下了吃午饭吗?”我走到他们中间,既然相看两相厌还那么专注那么深情地死瞪着对方干嘛?
“不用,我也该告别了。”林会长对我露出一个长辈包容晚辈的笑容,然后捧着他从家里带来的茶杯站起身来,“对了,小子,我还是觉得你们出现得有些不合理,我相信你抹灭证据的能力,希望不要留下尾巴的好,我可不会看在你是晚辈的份上对你留情。”
“前辈,你太看得起我了,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事是碰巧碰撞在一起,这并不代表什么。你所谓的不合理性,也只不过是因为我出现得有点巧而已。”他双手自然的交叉搁在膝上,轻松的姿态,笑容灿烂得很真诚,连冰凉的阴郁感也被他脸上这种笑容冲淡了。
我多么想走过去掐他的脸,多么有说服力的笑容,多么有说服力的轻松随意,多么有说服力的蛊惑性话语,如果不是想说谎你会把自己弄得那么有说服力?
林会长皮笑肉不笑一下,他慢慢走向门口,对洛青的话却是种隐隐的暴戾回应,“巧合?去你的巧合。”
“对了,小彭,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拦你,不过如果出了什么事……”林会长站在门口望着外面雨刚刚停止的浅色天空,沉默几秒才接着说:“有事你记得叫,邻里之间总有人听得到的。”
有事记得叫?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别扭啊,基本上以我现在这种身体状态,出什么事都不算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