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那小子这次把我们坑惨了,跟二哥和林会长分开,我们可能会被孤零零的留在虎狼成堆的东三区里,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因为炸药引来了很多人,附近都变成找碴团队的新窝,一路杀过去不切实际啊。”老四将头搁到我肩上,有点疲态的依靠姿态,跟着我一起看夕阳。
我低头看着他那双还在滴血的手,不发一语,只是将自己的手缓缓抬起握住,老四的手抖了一下,湿腻的触感还有一点让人颤抖的温度,红色浸透了掌心,我开口时声音都哑了,“对不起。”
老四愣了下,然后沉默。
“对不起。”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血在彼此的掌缝间滑落,溅在脚边像被踩烂的红玫瑰。
这双手的血,也有我的份。我没有别人想象中的脆弱,可也绝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我还没有坚强到可以漠视这一双血淋淋的手掌,也没有坚强到可以漠视这片土地上窒息的无言。
“对不起。”出口的喃语有些破碎,夕阳西下,黑暗爬满了杂物间隙,不远处披在垃圾中的破床单咧咧有声。
老四像是才听懂我说的话,他反握住我的手,沙冷的嗓音里带着几丝茫然,“老六,不要道歉,我们从来不需要对不起,因为我们是兄弟,知道吗?所以不要跟我说,即使你讨厌我,我也是你四哥,不是吗?所以我不需要。”
“对……对不起。”什么东西堵住喉管,我眨眨眼,眼眶很涩,“我才……才不管你需不需要,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管你们需不需要啊,只要我想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你们需要我才可以说,我才不管你们需不需要,我不管。
老四挫败地苦笑一声,然后从背后用力地抱着我,他说得很无奈,“被那个小子背叛的时候都没哭,你现在为什么要哭?我又没让你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尸块。喂,小鬼,你哭毛啊哭,不要哭了,再哭我丢下你让你哭死也没用。”
“你哪门子……的安慰,我愿意。”我抽泣一声,伸手抹抹不受控制的泪水,手指上都是老四沾到的血红,眼泪混着这抹红色纷纷消失在脚下的间缝里。身后浓烈的血气弥漫,那些死去的人的血浸润了被污染的土地,前方夕阳依旧,不变地沉落。
“小鬼就是小鬼,还以为你长大了,终于是男人了,原来还是小鬼啊,求你别哭了。”
“我比你大。”拈起袖子粗鲁地抹了把脸,脸颊有丝丝刺痛。
“你什么时候比我大了?”老四说得无力,他明显处理不来这种有人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事。
“上辈子。”我实话实说。
“是,你比我大,我说大叔我们该走了,血腥味会引来大白鲨,你这小身板估计给他们塞牙缝都嫌咯牙,满嘴骨头刺的。”老四咧嘴一笑,那个笑容仅仅也就是在木头似的脸上拉开一条缝,没有任何诚意。
他拉着我的手将我拽了就走,自始至终,我们都没回头。不需要对不起,也不需要回头。
道路已经偏离,因为跑下水道的后遗症就是方向不分。现在,前方豺狼挡道啊。
老四刚才还一脸严肃地问我,“我们八成要在东三区流浪了,老六,以后我负责抢方便面你负责煮方便面,我们一起搭档就是方便面二人组,你跟我混好不好?”
然后是清晰的一声“啪”,老四立刻跳脚怪叫,“臭小子,我毁容了怎么办?不是小白脸你就舍得下手啊,呜呜呜,有没有搞错,成熟男人就没人权吗?”
“你觉得就我这种全都是骨头刺的小身板能熬多久?我的消化系统处理不来食物中毒。”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就没个正经模样。
黑暗笼罩,夜幕来临,我想我跟老四的这一夜肯定不好过。
让我们一起在东三区流浪吧,这个提议没有一丝可实施性,因为现在的古城人是东三区人的公敌,就两个人在成千上万的东三区人包围中闲逛,是嫌死得太晚吗?
“遗迹的崩塌,东三区方面有发现不对劲,可是聚集过来还是会有一些时间差。遗迹的附近不可能全被他们占据,我只是刚好倒霉跑错方向遇到对方的先锋罢了。”我说到这里就有气,拿着小棍子在地上计算路线,老四这个乱来的家伙脑袋里全是草吗?哪有自己跑过的路会完全记不清的,害得我要靠我可怜的记忆力来大概推测,我们到底跑下水道时偏离了暗地多远。
“啊,也是,不过东三区人比我们还会群殴,他们卑鄙无耻又下流没节操,我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打不过他们。”老四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也跟着我蹲在地上,一脸苦哈哈。
此刻月已上弦,没有星星的天空唯独弯月苍白如薄冰,偶尔偏离了正常的观月角度可以看见薄冰上那一片锈红。
“你只要打得过虾米就可以,你不也说我们其实还有时间,这中间的空白刚好可以让我们钻,等等,我再算算,方向大概一直偏左。”我再地上画了个圆,然后用曲线画出我们偏离了这个圆的路线,对于东三区我太陌生,所以我的计算一定会有误差,可总比老四横冲直撞好得多。
“可是如果我们真的突出包围圈回到遗迹,万一二哥和林会长已经离开了怎么办?又活着,那里早就别占领了,所以方便面二人组……好,我不说。”老四看到我抬起的手立刻闭嘴。
我用木棍戳戳地面的路线图,没有迟疑地说:“你脑袋里都是草吗?你真的以为会长能冷酷到把我们丢到这里?哪怕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他也会等我们。”
老四叼着牙签呆滞一会,阴影大面积打在他低着的脸上,让他的表情偏向阴森,乱发像章鱼爪子四处乱伸,好不容易才说一句,“也是,那老头子有时的确愚蠢到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