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轻描淡写,却是真情实意的。
  那还是多久之前?
  她握着刚摁掉的手机,从人行道内侧走到外侧,深夜寒风刺骨,冰凉砭入肌肤。名黄色的路灯下,她身影茕茕,双目无主,缓缓走向路中央。
  很怕一个人过马路,但那时什么也不去在乎。
  沈之城的话似乎还荡在耳边,小丫头,我同洛语在一起了。
  说话声很低很低,低到尘埃中,开出的花成了灰烬。云逸同流言道德抵抗那么久,最终在沈之城的一句话里放弃。
  连同放弃的还有她的生命。
  云逸想,她为什么要活着,父亲为什么要让她活着,用生命护住她?
  她一步一步走向马路中央,在为数不多的车辆中,直直地站着。车没来之前她想很多,和沈之城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
  后来车来了,是个醉鬼开的,云逸觉得车灯很刺眼,像是去了天堂——她笑,上帝真是奢侈,不怕浪费电。
  再后来惠兰一声尖叫“云逸”。把她从鬼门关拉出来,一直拖到人行道上。
  云逸被救了下来,惠兰却在那时受了很大的惊吓,成绩一向是全年级第一的她犹如直线下滑,对于画画这门艺术,脑中更是一团混乱。
  最后由天才少女变成了狗仔记者。惠兰说这不关云逸的事情,天赋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极少的,自己把天赋吓没了,也是天地注定。
  所以,这次惠兰不管要赔多少钱,云逸必然会出手相助的。
  厨房同餐厅客厅相接,很快就飘出枣糕的香味,甜腻地在空中划开。沈之城临走前装作无意间告诉惠兰,云逸喜欢拿枣糕当作夜宵。
  “对了,上次你把偷拍明星的照片拿出来给我看看。”
  云逸小口喝着温茶,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敲打了惠兰的额头。
  惠兰嘟起嘴巴,从手机中翻出拷贝的照片,“诺,这些,根本就没有八卦可言,我真不知道你当时的话怎么把他们给威胁住的。”
  云逸笑,一张一张翻开,“他们是做贼心虚,哪个女明星不偷吃腻,你瞧瞧这张。”
  云逸把稍微古怪的照片显给惠兰看,因为闪得太快,镜头拍得模糊,依稀可以辨认出黎拉的脸和身材,但她的肩膀上却有一个人头。
  “这个人头是……”
  两人同时疑问,想了想后异口同声:“秦四!”
  如果不去细看的话只会让人感觉秦四只是在黎拉身后,但如果在报道中特加声明一句话,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
  “黎拉是最红最火的女星了,她居然同秦四有勾结,要是被欧总知道的话……”惠兰忽然想到什么,忙噤了声。
  云逸随意地翻过下一张,问道:“被他知道怎么样?”
  惠兰眼睛溜溜转了圈,很快就整理好语言:“她是欧氏集团竭力捧红的,被欧总知道的话肯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云逸扑哧笑了出来,她摇摇头,还真想象不到欧南那家伙火冒三丈的样子。
  他不至于会为一个签约的女星而这么生气,惠兰这样的记者,主编怎么肯收留的。
  不知是为了多看出一些黎拉的不雅私照,云逸越看越觉得黎拉这个人觉得熟悉,她努力在脑海中回想到底在哪里看到过。
  杂志!娱乐杂志!
  云逸倏地站起来,去茶几上捡了一本杂志,快速地翻着,很快就找到有欧南照片那一页。
  照片是欧南不错,但他旁边的女星,正是黎拉!
  怪不得会如此熟悉,原来黎拉就是欧南包养的小情人,怪不得惠兰说话用词不当,而且神情不对。
  正因黎拉是欧南的情人,如果被他知道情人还和另一个男人有个什么,多多少少会闹脾气。
  “今天晚上欧氏集团是不是有新星晚会?”
  看完杂志,云逸装作专门去茶几拿红糖的样子,又提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惠兰想了想,把手机调到行程规划,大概扫了眼,点头:“是的,今晚欧氏集团的晚会很重要,据说那些新星很有实力和背景,本来我应该去采访的。”
  “那你去吧,现在去还是来得及。”云逸不想惠兰为她的事情耽搁,去衣架上挑了外套,给惠兰套着:“我一个人在家没问题,你快去采访吧。”
  “那你呢,万一你要是再晕倒。”
  “没关系,我多吃些枣糕就好了。”云逸努力扯出一个笑,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好很多。
  惠兰让云逸每十分钟给她报个信,好让她放心,这才推门走了。云逸又开门追了过去,把帽子口罩给她,叮嘱外面冷。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人认出来。惠兰领会。
  把惠兰送走,云逸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不是一向不喜欢惠兰去多争几个新闻吗,怎么今晚赶着她去呢。
  她不再想下去,从一堆乱东西里找出画具,构思了一幅温馨的卡通画,很快动起手。
  烟城的春天还不如冬日温和,深夜时风如同一把利剑,透支着少得可怜的温暖,寒冷汹涌而来。
  云逸听到门转动的声响,抬眼看钟,已经是十一点,她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去迎接。
  惠兰呼哧着热气,赤着脚就去洗手间跑去,嘴中嚷着“脚冻死了”,随着一阵水龙头哗哗的声响,她舒坦地松了口气,抬眼看到云逸倚在门框上。
  “踩到了一个水坑,鞋子湿了不说,脚快被冻成冰块了。”惠兰被热水泡得舒舒服服,忽然板起脸对云逸道:“你没睡吗,在等我?”
  云逸摇头,说眯了一会,她笑着问:“今天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报道?”
  “哎没有,又不是独家的,我就是凑个热闹。”
  “除了拍欧总还有谁?”
  惠兰没注意到云逸话中有话,自顾自地说着:“当然是黎拉了,她还跟以前一样,小鸟依人地挽着欧总的胳膊,十分、十分。”
  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惠兰苦着脸,捂住自己的嘴摇头。
  云逸表面并没有在意她所说的话,只是脸色不太好,她用手托住下巴,镇定道:“你捂嘴的手刚搓过脚吧……”
  惠兰:“……”
  洗漱完毕,两个大女孩回床上睡觉,各自怀揣着心思。
  惠兰捣了一下云逸,小心翼翼问:“你在想什么?”都怪她,告诉云逸关于欧总和黎拉的事情,云逸这秉性,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看法。
  也有可能欧总真的只是把云逸当作一个情人,云逸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吧。这样想来,惠兰心中好受很多。
  “在想我的画啊,美编只给了我三天时间,还有画展的事情。”云逸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是嫌累,是怪自己身体承受不来。
  惠兰还想说什么,电话铃声响了,她狐疑地看着云逸不镇定地扫了眼电话号码,又挪开一点位置去接听。
  欧南的声音略显疲惫,他在洗漱,同放水声的伴随:“还没睡吧?”
  云逸淡淡地嗯了声,听不出是生气还是不高兴,又或者压根没心情。
  “你的作息时间该好好调整一下,这样对身体真的不好,同我结婚后,我可不希望我的太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欧南顿了顿,又道:“待会传个文件给你,是婚后协议,经过修改了的,你看看。”
  “谢谢关心。”
  云逸说完已经挂掉电话,那边只听到盲音,连一声“再见”、“晚安”都没有互留。
  她心情不知为何烦闷,对这个男人有莫名的怨火,从蕙兰的车事故牵扯到黎拉身上,现在黎拉却又是欧南的女伴。
  惠兰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清晰听到他们这个对话,听到太太这个词已经抓狂了,她迫不及待询问:“给我老实交代,你和欧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知道瞒不过,云逸也不打算继续瞒着,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番,连同自己的见解和欧南的意图,两人只是表面婚姻。
  为了使她相信,云逸把婚后协议给她看了,其中第一条就是:你我婚后不准打扰对方生活。
  这一条包含了下面所有的条款,惠兰不是很懂,她敲打几下自己的脑袋,反复说着:“我不是在做梦吧。”
  云逸没有往下看的念头,她拉拉被笼,倒头就睡。
  惠兰还在那里琢磨协议,开始给云逸分析同欧南结婚的好处,两人是法律上的夫妻,意味着有财产分割这一块,还有顶着欧氏太太的头衔,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
  云逸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欧南看着顺眼,而且可以当挡箭牌使唤。
  .
  云逸在惠兰家整整住了三天,除了打电话给姑父姑妈报个平安外,就再也没有同外界联系过。
  惠兰的充电器是苹果专用,云逸的手机没电后也关了三天机,期间惠兰说帮她借充电器,她好意拒了。
  没什么人需要联系,需要联系的用惠兰手机即可,她不想被外界打扰,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画纸上。
  “有金粉吗,我这里缺个颜色,用其他色彩又达不到好的效果。”云逸嘴里嚼着面包,说话含糊不清,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经过三天的休养,她身体好了很多,但工作起来还是不要命。为此惠兰没有少骂她。
  惠兰一向是奢侈不起的,那化妆用的金粉调色,她问云逸有没有样图,出门去买个。
  她说着就要换鞋,“我自己去吧。”云逸追了过来,把她摁在沙发上,“今天是周末,我正好也要去交前一个稿子,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晨曦透过玉兰树叶,若有若无撒下金辉,一个极好的早上,云逸正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经过步行街边的流动小贩,云逸面无表情地一一走过,很快来到目的地,选了合适的金粉,又顺带挑了一个卡姿兰cc霜和口红。
  “小姐,你会用吗?”
  面带微笑的前台关切地询问,她见云逸一脸素颜,不像是用这些的人,顾客至上,所以随口问了下。
  云逸摇头,又点头,大学时室友教过她化妆。她觉得太过麻烦,而且也不需要,唇是天生的红,脸颊白皙有弹性,乌黑亮丽的柔发流泻在腰间,她天生就是美人坯子。
  她提着粉红色纸袋走在街上,想起自己曾化妆的样子,满心欢喜去问沈之城好不好看。
  沈之城回答是什么她记不得,她依稀记着他说,我的小丫头长大了。
  这个人,总挥之不去,云逸自嘲笑笑,她买这些不是为了化妆,是要调色。
  她掏出手机,想询问惠兰需不需要带一些蔬菜,铃声先她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云逸接通后,习惯性地说:“你好。张云逸。”
  “张小姐,我们秦助要见你一面,把修车事件解决了。偏市中的天然居,你来了自然有人接待,你不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