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急不慢地坐在沙发上,交叠的双腿搁在桌上,冷笑中又散漫:“是吗,我一直都这样,只是没对你下手而已。”
  “现在你残余的善良就是没有像阿远那样想弄死我,但断了拇指,痛处不比死轻。”
  “我弄个人还要考虑轻重吗?”欧南勾起星点的嘲笑,“做事分明而已,你让小云不能画画,我给你的痛处自然和她差不多。”
  黎莉紧紧咬着牙。
  那天晚上,她仍然还在医院,不曾料想到门外冲进来的几个人。
  几个人的身手敏捷,一看就是专业混道的,其中的平头小男人,拿刀轻易砍了拇指。
  没有止血,下手的位置刚刚好,麻痛,很快没有了知觉。
  醒来后,已分不清心痛还是手痛。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我真的很好奇,你明明不想要我的手,为什么又出尔反尔呢?”
  “你不知道?”欧南抽出之前云逸没带走的手机,“照片是你拍的吧,角度选得不错。”
  黎莉踉跄地走来,看到照片后,面色迅速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她咬着牙,拼命的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怎么会一口咬定我做的呢。”
  男人起身,不客气地抽回手机,淡淡道:“怎么,还想说是你妹妹搞的鬼?”
  她的脸又白了两个度。
  顿了顿,男人又道:“我不是做事没有条理的人,这照片有百分之九十是黎拉拍的,但背后暗示或者默认她的人,是你。”
  据他的了解,黎莉不会傻到这个程度,自己挑角度来拍。
  她心里最多能想到的是,男人首先怀疑到她,经过调查后再排选,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断指。
  女人只轻轻地哼出一个字:“呵。”
  “还有要说的吗?”男人的问话像是阎王问魂魄还有留言吗。
  黎莉僵持了很久才闭上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问,“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不能让你滚出烟城,毕竟顾天是你的儿子。”他压抑着浓浓的怨意,“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骨节分明的手不急不慢地点燃了香烟,递到薄唇却没有吸。
  冷漠的视线转椅,看着她垂落身侧断指的右手,禁不住颤抖。
  又或是,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无声的泪水划过面庞,女人坚强许久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喷涌而出。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很恶毒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同?”
  飞快不带抽噎的话语从女人苍白的唇吐出,嗓音压抑又软弱,“可我不想变啊,阿南,如果当初没有那场意外,我们三个还是顶好的朋友。”
  她如果不是现在这副鬼样子,欧南会一生一世被她牵着心走,即便结过婚也会当她是最爱的女人。
  而她,也会和顾深远生儿育女继续幸福下去。
  过了良久,欧南的目光深深地烙在她身上,一下子都将人看穿。
  没有柔情没有爱慕,只有底子里的怨和无情,薄唇开腔四个字:“没有如果。”
  “呵呵哈哈——”
  女人疯狂如铃狂谣般的笑响起,满脸的狼狈泪水进入齿舌间,很快蔓延出苦涩。
  “你老婆的手同我的干系并不大,但你心疼你愧疚千方百计去哄她,知道她要走了更是魂不收魄。”
  “可是我呢,阿远恨我杀了许意,让我和亲儿子有五年的分离,儿子却对我有生疏,妹妹黎拉一心想借我来接近你嫁入豪门,没有人来心疼我。”
  “你的妻子失去了手不能画画,她还有你的宠爱和身份,只有我才什么都没有。”
  门外是,男人转身离开后,背影复杂难以捉透。
  走廊处的无渃熄灭了烟,不管旁边护士医生厌恶的脸,淡淡开口:“里面那女人疯了?”
  “也许吧,过阵子让人送她出国做心理治疗。”
  欧南说不出此时此刻的心情,也许是可怜担不是同情。
  黎莉变成这样子也是活该,整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只是女人将软弱坦露出来时,哪个男人都忍不住动心思。
  “我看她,可以去当歌星了。”
  “怎么?”
  “那些选秀歌星不都是比惨吗,死了爹妈从小穷得叮当响,又或者车祸绝症巴拉巴拉的,这女人说得真惨。”
  无渃似笑非笑着,正准备点燃下一支烟时,被大手摁掉阻止。
  抬眸入目男人俊美过分的五官,欧南淡淡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会因为听这点事就同情她做抛弃妻子的负心汉。”
  “呵——你不是快离了吗,而且没儿子,再说,你怎么知道欧太太的心在你那儿被你负?”
  乍听起来蛮有道理。
  欧南觑了眼自己的好兄弟,总觉得话中有话耐人寻味。
  “怎么觉得你酸溜溜的,真看上兄弟我了?”他一本正经地皱起眉头。
  无渃简单的嗯了声,又道:“我觉得吧,人家只会觉得你看上我。”
  “怎么?”
  无渃低眸看了眼放在他手上刚才摁掉烟的手,很无奈:“你说呢?”
  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手覆着手,画面感十足。
  欧南反手拿捏灭掉的烟,点燃,幽深的眸倒映星点的火。
  “看来你对这女人真没感情了,上次找我非要丢下手头的事也要断她的手。”
  无渃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可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如此反愤恼的样子。
  欧南连觑都不觑一眼,把烟尾放在薄唇边,轻轻地叼着,优雅中带着些许的邪痞气,“怎么,有怨意?”
  “哪能啊,签证这事是我疏忽,让你太太有法子溜了,这回托我办事高兴还来不及。”
  虽然是断指而已,无渃心中却莫名地爽快,比弄仇家还要痛快。
  “没关系,我也没真想拦着她。”欧南状似无意的话显得沉静又克制。
  不知抽到多少根烟,望眼垃圾桶里,全是烟头。
  “我还有点事。”
  欧南淡淡地说了句,就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兄弟一走,无渃刚抽出烟,实习小护士就赶了过来,闻到烟味后皱眉道:“你怎么还在抽烟啊。”
  “我只抽了一根。”
  “胡说,垃圾桶里这么多。”
  无渃:“……我说这些烟不是我抽的你信吗?”
  小护士不管,拉着一大堆病人家属,护士医生来指责这个男人。
  无渃:改天老子定要把抽烟嫁祸于我的混蛋干一顿。
  开车的欧南打了个寒颤:谁诅咒我的……
  车道上显眼的布加迪漫无目的,拐的方向不禁朝着公寓。
  欧南抬头看到窗口暗淡的灯,才有一种意识,小女人已经走了。
  家里的大白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欧南跟亲爸似的凑过舌头。
  卸下疲惫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总觉得眼前的小女人还在晃,会去厨房切水果盘,用牙签故意挑到他嘴边再给自己吃。
  没有开灯,周围像是压抑不住思念所煎熬的黑,他给云逸打了长途电话,却没有接通。
  夜色深得不见底。
  …
  奥地利圣安顿,被白雪覆盖的小镇。
  云逸裹紧身上厚实的大羽绒,在陌生的小路前进。
  之前下飞机后,她打听到那个老医生在圣安顿,也没有事先联系好就匆匆上路。
  有个穿深色大衣戴口罩的男子跟在她身后。
  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凌乱的雪地里。
  没有浪漫的雪,光是严寒就让人恨不得呆在屋子里。
  云逸更没想到不浪漫就算了,还有小偷。
  那个跟踪她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走她的包,犹豫会又扔了一张名片。
  她穿的衣服鞋子厚重,根本就没速度去追。
  “我的包,来人啊……有小偷。”
  她刚喊出来才发现语言不对劲,周围的人稀少,有注意到的拿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HELP!”
  云逸反应过来喊英语时,那人已经以运动员的速度跑远。
  她瞬间沮丧了,包里的钱倒不要紧,手机笔记本都在里面,还有证件。
  没有多想,她还是追了过去。
  小镇颇被称之为热闹的风景就是一个笨重的女人追着男人跑。
  脑子想想都猜到怎么回事。
  云逸并没有指望有人会帮她,毕竟这情况在中国,别人看到也只是旁观。
  “至少,也要把东西还给我吧。”她喘息着跑,再次从嘴里跑出母语。
  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她:“hi,Chinesegirl!”
  声音从她的侧方发出,反应过来后,身着黄色棉服的女孩已经像箭似的冲了过去。
  速度快得像捷豹。
  云逸追追停停,她不能太过耗费体力,想放弃时听到那个女孩欢快喊她的声音。
  女孩说的都是英语,好在她的英语不错。
  “包包已经给你找到,里面应该什么都没丢。”
  翻译过来,云逸觉得奇怪,但隐约听得懂,用英语说了谢谢。
  她拿过包,发现新买的手机有国内的未接电话,看了眼后实在没有力气拨回去给对方讲解刚才的情况。
  手机刚买,男人就知道号码,她果然逃离不了。
  包里兑换的欧元没丢,卡也全在。
  云逸正想询问旅馆什么的,女孩已经大大咧咧的自我介绍:“Alice,我叫爱丽丝,很高兴认识你。”
  她怔了怔,才回:“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