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拉抬眸轻轻地笑,伸出光洁的指甲,扣了扣搁大腿上的学生包,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看起来不大,一个朝气蓬勃,青春活力的短发女孩在玩滑板。
云逸低眸,细细打量,脑海浮现一个人,“你姐?”
“认出来了吧,这张照片是你男人替我姐姐拍的。”
黎拉笑得分外妖娆傲慢,她施施然站起身,手捏着照片,“你觉得,我这样和我姐像不像?”
一样的发型身材,一样的打扮风格,她们又本为姐妹,五六分相似的脸蛋。
“像,又怎样?”
云逸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惧意和紧张,反而温和笑着,“你想来提醒我什么。”
“呵——”黎拉冷冷地哼出音节,淡然道:“我姐被逼疯,唯一的儿子又没人管,她那么可怜,做妹妹的能袖手旁观?”
“所以——”云逸拖长了音,嗓音温凉淡漠,“你想代替你姐姐来勾—引我家男人,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下战书?”
她的眸漫不经心地盯着黎拉,面不改色辨不出任何情绪,放佛不在意这次宣战又或是极度自信会胜利。
“来提醒而已,张云逸,你怎么不知道内疚,我姐根本没有推你下楼,发你手机照片的人是我,她却落得这般下场。”
黎拉的指甲掐入手心,极度的恨意写满脸上,“你不过就是想找个理由离开欧南。”
云逸微微怔住,笑了下,大概是没想到这女人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她睨了眼,笑得愈加放肆,“是,我就是想离开他,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成立。”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就同门口男人黑沉的眸对上。
眸底仿佛漠然得没有温度。
黎拉偏过头,看到旁边的男人,唇际露出狡黠的笑意。
欧南的目光从云逸身上挪到别处,肆无忌惮地打量新装束的黎拉。
熟悉,青涩,回忆起那时的感觉,他的眼眸一下子顿住。
也只顿了几秒的动作,已经被云逸毫无保留地看出,她状似不经意,淡淡开腔:“黎小姐,要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
黎拉走近欧南,栀子的气息若有若无,她穿着平跟鞋显得特别低,仰起头是一副姣好的脸蛋。
“阿南……”
她低吟出两个字,在男人变脸之前已经迈着步伐离开。
大手毫无预兆地抓住她运动服的连帽。
除了云逸,黎拉也是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回头淡淡道:“阿南,有事吗?”
欧南面色阴沉地扫了眼,语气加重,“这个称呼不是你喊的。”
“哦,这样啊,也对,其实这是莉莉姐的专属。”
黎拉明媚一笑,手推开男人的胳膊,转身离开。
从门外飘来了风,把离开的女人残留的气息吹入房中。
云逸轻轻吸了鼻子,没有去看男人,转身去厨房继续捣鼓大白的吃食。
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有想问的却都没有问。
饭罢,他才淡淡地陈述,“治病的安老先生明天会来烟城。”
云逸嗯了声。
“为什么要离开我。”
“嗯?”
“我说,为什么要离开我。”欧南耐着性子重复,继而自嘲道:“如果不是经历过雪崩这样的生死劫难,你还肯回来吗?”
云逸轻轻咬着唇,回想起她本以为自己要死时,在雪地上写得英文字母。
这个男人并没有看到。
想到这儿,她反而轻松很多,“发现你的好了呗,有权有势帅气会宠人,谁不爱霸道总裁?”
欧南没有接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把她看着。
他倒希望,她会因为这些条件而留在身边。
等男人上楼后,云逸才去捡起茶几上的照片。
上面女孩的照片,她不得不承认,同黎拉今天的装束几乎没区别。
她也承认,男人看到黎拉时的眼神,除了惊讶还有百味杂陈,目光似乎不愿移开。
第二天中午,医院。
云逸守在手术室外,担忧毫不掩饰地坦露,她看到王雪梅来的时候,起身给她让了座。
王雪梅撇撇嘴,“医院的椅子好脏的。”
云逸冷淡地看着不予理睬,她的整个心都提着。
手术之前,姑妈就准备好了,来医院守着的沈家人只有姑父。
欧南拍了拍云逸的后背,低眸安抚她,“别那么担心,老先生的医术是华佗转世。”
他不信这个,但一个凭医术而富贵连城的人,定然不简单。
云逸点点头,她没有见过这位老先生,通知来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已经关上。
两个小时过去,门开了。
有护士推着车出来,云逸第一个冲了过去查问情况。
主治医生是安老先生,助手也是他从奥地利带来的。
安老先生只是眯着眼睛,露出一抹笑容,“病人至少可以多活二十年。”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安老先生的视线扫了在场的人,最后落在云逸身上,他抬手指着,“你留下,我给你说点注意事项。”
云逸一怔,连说几声好,却被欧南打断:“我太太她记性不好,老先生还是说给我听吧。”
老先生不说话,只是眯着浑浊的眼睛,似乎在说,病人的命还掌握在我手中,你还敢和我反着干吗。
注意到两人的气氛不对劲,云逸拉了拉男人的衣袖,低声道:“我去就好,你照顾下姑妈,待会四婶来的话你帮照着点。”
王雪梅来医院实属意外,要是被四婶撞到,保不准产生争执。
欧南的眉宇间残着戾气,以同等冷漠的目光对视老先生,伸出手,开口却礼貌客气:“麻烦了。”
老先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象征性的一握。
他的手冰凉如雪。
云逸跟着老先生去了间安静的诊室,看他不急不慢地坐下,想去倒水时,她忙过去帮接。
老先生抬起有神的眸,将她不客气地打量番,才说:“你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她一怔,状似听不懂所说。
老先生已经翻开从奥地利带来的资料,拿起笔一条条地勾着注意事项。
他始终低着头,半白的发直对云逸。
“盯着我这张老脸看做什么,有痣吗?”老先生眼皮也未抬。
云逸狐疑地支吾声,暗揣他的头上长眼睛了吗,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过了十来分钟,老先生才把材料给她,上面还有他龙飞凤舞记录的字体。
“这样养着三四年,不要受刺激,活个二十年没问题。”提到这个,老先生舒心一笑,“哎好久没碰刀,也没生疏啊。”
“安老先生医术高超,我替姑妈谢谢您。”云逸真诚地道。
“呵——”老先生瞅了瞅她,“丫头,你说说,刚才为什么盯着我看?”
“这……我在猜测您的年龄。”
“是吗,这个理由倒也不错。”老先生笑眯眯地呷了口茶水,“七八十了,残烛之年。”
她也笑了,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他七八十岁。
“不过,你最好不要瞒我,刚才,到底看什么。”他微眯着眼睛,把杯子不轻不重地放下,看似慈祥却为威凛。
云逸倒也没太惊讶,从刚才欧南同老先生之间的对话就可以知道,这老头不容易忽悠。
她便说了实话,“我只是,觉得你和一个人很像。”
并非五官相似,而是眉眼间的神色,把他们混在人群中找不到,但隐藏的能力却非凡。
“嗯,哪里像?”
“形不像神像吧,也许是我看错了……”
安老先生睁眸,定定地将她看着,“你观察能力这么强,怎么就没发现有其他男人暗恋着你。”
她怔了怔,纤细的睫毛颤抖,“老先生,你想说什么?”
“我和他几年都没有联系过,他前些天来到奥地利,跪在地板上叫外公,求我帮人治病。”
安老先生不顾云逸骤变的面色,不疾不徐地说着:“你身上流的血,还有他的一部分。”
剩下的不用他说,她也明白。
某个人在身后默默付出。
云逸咬着唇,不愿意去相信又置身现实的无奈,低喃出声:“老先生?”
“后来我对我那外孙说,如果能找个姑娘结婚安心过日子,我才回烟城治病。”
安老先生握着杯子的手渐凉,轻叹一口气:“丫头,你何德何能啊。”
她何德何能。
云逸倏地起身,也没有说礼貌语,转身要走被喊住。
苍老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他性子闷,你不要提起,就当这事情过去好了。”
过了良久,才听到云逸几乎从唇际中挤出,“好。”
她调整好情绪,深呼吸一口气,才去拧门。
身后忽然传来椅桌碰撞的声响,她猛然回头,看到老人捂着胸口,呼吸困难。
疾步冲了过去,她慌忙地把杯子递过去,“安老先生。”
“不……我没事。”老先生执意地摆摆手,露出会心的笑:“人老了,说到动情处控制不住。”
她低着头,满心的愧疚写在脸上,“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走吧。”老先生阖眸,轻轻地挥了挥手。
云逸停留几十秒,见他呼吸平稳,才缓缓离开。
欧南守在门口,入目那张小脸,伸手拉住她:“小云。”
她怔怔地抬眸,握着材料的手陡然紧了,“姑妈呢,怎么样?”
“在休息,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他说着已经把她的手圈在拳头里。
“可能是刚才太担惊受怕了吧。”
云逸勉强笑了笑,仰起小脸,“肚子有点饿,去吃饭吧,顺便给姑妈带点。”
两人刚出了电梯,对面就是王雪梅散漫的样子。
她看到女儿挽着女婿的臂弯,撇了撇嘴,“干什么呢。”
云逸想把手抽出来,反而被紧紧箍住,男人淡淡开腔:“岳母大人,要一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