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回到安源,卧在藤椅上,阖眸静静地呼吸。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人,静了很久才开腔:“给你找了心理医生。”
  她依然闭着眼睛,眉眼间微微蹙着,“欧南让的吗?”
  “我找的,你就不要了?”无渃嗤笑了声,将身后的人带了出来。
  心理医生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资深够老,正坐在病人的面前。
  云逸显然有些抗拒,但没有多说什么,抬眸淡淡问:“他人呢,还在医院守着?”
  无渃不说话,算是默认。
  “叫我袁女士或者袁医生。”心理医生先做了自我介绍,“废话不多说,先分析梦魇。”
  “是个爽快的人,不过我不需要,出门右拐不送。”
  云逸眼皮也未抬,垂下手臂摸了摸大白的脊毛,淡淡补充:“还找不到的话,谁送你来的谁再送你走。”
  袁女士见过多种多样的病人,头一次见识到直接撵人走的。
  女佣过来把人送走,无渃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直到剩下两人时才说:“你打算每天晚上继续做噩梦?”
  “我挺怕医生的。”
  “好,那我给你分析。”无渃坐到了刚才医生的位置,交织着双手,淡淡开腔:“做噩梦无非是疑神疑鬼,从上次你逛商场的时候开始,一截拇指,可疑的人。”
  “再者是有两个女人偷偷摸摸告诉你要小心警惕之类的话,诸如此类的事情让你不得不得提心吊胆。”
  云逸眼皮抬了,眯起眸子,“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你用电脑查了几年前关于黎莉的事情。”
  无渃面无表情道:“你感觉黎莉无辜,现在又疯了,所以心底愧疚于她,加上恐惧怀疑的情绪,就导致了不散的梦魇。”
  一个月前他当保镖的时候就留意了,调查了所有同她有关的可疑事件。
  所有事情看似偶然,但都是人为的,为的就是让她产生恐惧,导致疑神疑鬼的心理。
  云逸睁开了涣散的眸,稍微聚了些光,“我也知道,但有什么用呢,每天还是做梦。”
  “慢慢治疗,或者,遇到特别刺激的事情。”
  王雪梅提供的信息,最后由无渃做了总结,他却想不出如何让云逸刺激的事情。
  就算是昨晚,她也只是迷惘,有几个小时的呆痴,第二天仍然是个伶俐的女子。
  “无渃。”云逸站了起来,唇际扯出淡得极端的笑:“你觉得我如何慢慢地治疗。”
  男人回了个相似的神情,“离开烟城,你知道这些事情都因谁而发生。”
  间接地告诉她,离开那个男人。
  女人间的争端,她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又错了一局导致步步错。
  医院里……
  欧南半倚在墙,冷着脸听医生讲述病人的情况。
  “想尽办法让她恢复成从前,药随便用,下巴如果还留疤的话就去整容,逼逼歪歪那么多做什么。”
  他冷贵的气质吐出不雅甚至低俗的言语,全然体现了心中的不耐烦。
  医生连连应着,低着头离开。
  欧南的视线倚在病床上的人,淡淡开腔:“你暂时没大碍,我先走了。”
  带着烫伤的下巴,黎拉说话也不能自已,只能细弱道:“你不准走。”
  他的脚步顿了顿,她趁机说:“你太太现在犯的是故意伤人罪,不想我告她的话就留在这里。”
  男人回转过身,不急不慢地走到床边,淬了冰的视线盯着她,“你就算告,我也有能力保她平安。”
  “是吗。”黎拉反而一笑,“那我如果因毁容导致心情不好,选择跳楼自杀什么的……你还有能力吗?”
  他的眼神一滞,薄唇溢出几个字:“你敢吗?”
  “你我各退一步,我要是死的话你绝对能对我身边的人动手。”黎拉保持平静,“你只需要陪我一个月就可以。”
  “怎么,你认为我留在这里就对你感兴趣?”
  “呵——我可不敢奢求欧少的爱意,只是吧,我现在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给姐姐报仇,你呆在我这里,张云逸心底应该最难受。”
  黎拉一点也没隐瞒,坦荡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有人教你这么做的吧。”欧南的嗓音极其的粗重,“真无聊。”
  “可我们觉得很有趣啊。”黎拉说,“顾先生还是爱姐姐的,不然也不会为她报仇想出这么折磨人心的方法。”
  “你以为背后教给你这么做的人是顾深远?”欧南冷眼扫了过去。“
  黎莉顿了顿,她直接道:“欧少,你说,你到底答不答应陪我一个月呢?”
  男人低头盯着那张恨不得掐死在手的脸,强忍着冲动,“好,一个月后你要是还敢告她,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他摸出了手机,顺势摸出了烟盒,抽了根点燃,缓了缓迸发的情绪才拨电话。
  云逸的手机响了,她动也不动地站着,直到无渃便把手机递给她,边道:“自己接,老子接的话说不定他又误会。”
  她僵硬地伸出手握着,放在耳边。
  那边传来隔着电波更加低沉的嗓音:“小云,我要离开烟城一个月,今晚就不回去了。”
  她怔了怔,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无渃也会照顾你。”
  “……今晚就走吗?”
  男人嗯了声。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云逸挂了手机,没注意到用右手接的,垂下手臂没握紧,手机砰地掉在地上。
  房间静的很,那边的话被无渃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那么一刻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人相爱还要这样……
  “你听到了对吧,也能猜到他这一个月会去哪里吗?”云逸抿唇笑了笑,一如既往地温静。
  “出差吧。”
  “正常人都能想到他肯定带着黎拉走了,干什么做什么可能就不知道。”
  无渃见她明明难受得要死,却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心莫名一抽。
  宁愿她还是先前坐在藤椅上懒懒呆滞的模样。
  云逸转身回了房,留下静静惝恍的背影。
  无渃握紧拳头,只犹豫几秒,就冲了出去。
  他去了医院,找到对应的病房,却没有直接进去。
  房内,欧南冷冷地道:“一个月的时间里,可以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能在烟城。”
  “怎么,怕你老婆知道,以她的智商能猜不到我们会在一起?”
  “总比她每天都要看我出门来这个鬼地方强,回来后我会解释。”
  黎拉不说话了,她偏过头,看到门被人踹开。
  下一刻,刚才俊逸站姿的男人就被抵到沙发边,挨了重重的一拳。
  无渃打人的时候情绪不高涨,甚至平淡,像是如同喝茶喝酒那般正常。
  只是这次打的是兄弟。
  欧南只挨了一拳,便闪开了他的攻击。
  无渃没多打,只是给个教训,尽管他想把这个男人千刀万剐。
  打完后他一句也不说就走了。
  剩下那扇被踢坏的门。
  医生听到动静进来的时候,捂着小心脏,“这是怎么回事啊?”
  欧南抬头看了眼,去茶几抽了两张纸巾,象征性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冷道:“滚。”
  “这是要赔钱的……”
  “再不走是要赔命的。”黎拉在旁边加重了语气,“趁他没反应过来时赶紧走。”
  医生扶了扶眼睛,“可是这门……我怕小姐你夜里会着凉。”
  “那你过来陪她睡。”欧南快步走到医生跟前,提着后面的襟口,低沉一笑:“如何,嗯?”
  “如果您同意的话……”
  下一刻医生已经被拎了出去,他又从地上坐起来,“好了我不开玩笑,欧少,去擦点药吧。”
  他坏坏地动了动眉毛。
  欧南淡淡地嗯了声,跟着他出去。
  诊室,医生拿着消毒酒精,啧啧赞叹:“我救你脱离苦海,你不该感谢我吗?”
  欧南眼皮也未抬,“救?破了点皮也称为苦海?”
  “指的不是这个苦海拉,是刚才的病房,你恨不得离那女的远些,我把你喊来,不是脱离苦海吗?”
  “……好医生。”
  …
  安源的天台。
  王雪梅微微弯下身子,拨弄那台昂贵的天文望远镜。
  旁边的云逸低着头,举起高脚杯,红色的液体流进唇际间。
  “妈,你是不是爱过欧国成?”云逸低笑一声,走到她身侧,“不然你也不会呆在安源。”
  王雪梅的性子做女儿的多少了解些,死乞白赖地呆在别人的地方不像她的作风。
  王雪梅过了良久才搭话:“你到了我这年纪,就知道什么最重要了,爱情这玩意……”
  “什么最重要?”
  面对女儿漫不经心的问题,她反而认真地盯着云逸的脸看,不作答。
  “我终于知道欧南之前为什么不把那枚裸钻给我,因为怕落到你手中。”云逸蹲下身子,一个不稳又坐在地上。
  她没挣扎着起来,意识半清醒,“妈,你说我怎么老想到那个人呢。”
  “早让你离婚了。”王雪梅支好望远镜,淡淡陈述,“我觉得无渃这人挺好的,闷不吭声地为你做事。”
  无渃找上她的时候也挺吃惊,撇下以前的恩怨不说,直接说出自己的分析来帮助云逸。
  王雪梅过去在烟城风情的时候勾过的男人都非富即贵,无渃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他?”云逸笑了笑,真心诚意的,“我也觉得挺好的,要不离了后跟他?”
  隐藏于黑暗中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来,眸色浑于夜色,淡淡开腔:“我说要你了吗?”
  云逸抬眸,正对上他波澜不惊的俊颜,下一秒,自己已经被半拉半抱起来。
  手中的红酒杯倾斜,洒出的液体溅到男人的袖扣,他也没介意,将她放正在地。
  云逸本就因喝酒而酡红的小脸颜色更深了,“我……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