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在路边出的车祸,加上记者的宣扬,烟城人都知道欧少除了车祸。
蕙兰赶完报道后再去医院,入眼的是云逸垂着脑袋,长发遮盖了整张脸,身子抱成一团缩在椅子上。
“小云,没事的,欧总一定会没事的。”她安抚道,手理理杂乱的头发。
云逸没有抬眸,恍惚了良久才带着哭腔道:“你来了。”
所有记者同看望的人都被堵在医院门口,能进来的只有特别熟的熟人。
蕙兰点头,坐在她旁边,用手作梳子帮她梳理,碰到额头时惊叫:“你发烧了,怎么不休息?”
“没。”云逸推开她的手,却觉得使不上力气。
蕙兰见她整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神情颓废涣散,精神状态极差。
“你先去休息我找医生为你看看,这身子还逞强什么!”
蕙兰说着想将她架走,却不知从哪来的力道推开自己,再看云逸已经眼泪纵横,半跪在地上低声哀泣:“我该怎么办……”
他要是真有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蕙兰从来没有见过云逸这般无助的样子,一下子也被吓住,伸手拍背,喃喃:“云逸,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这么短的时间,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云逸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嘴角弯起嘲弄的弧度,“爱不爱有什么区别。”
便是在她扭不过蕙兰,要被拉去休息时,手术室的灯忽然灭了。
一个医生摘下口罩,扫视了四周,看到云逸黑白分明犹如燃起希望的眸,缓缓道:“张小姐,欧总没什么大碍,你自己也要注意身子。”
之前云逸在这里因为姨妈过多而贫血,整个医院因为这点小事都认识了。
她听到这句话心口兀地松了一口气,沉沉的石头着了地,这才发现自己头疼欲裂,连站都费力。
办完手续的莫振回来,视线停在云逸身上,有些担忧道:“张小姐看起来状态不好,蕙兰你照顾好她。”
粗线条的蕙兰没去在意莫振为何不关心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不用他说自己也应该照顾好云逸。
云逸静默的眼睛一闪,问道:“医生,我可以去看他吗?”
“这个……欧总身上有点擦伤,加上大出血现在还没醒,你要是陪陪的话也行——”
话没说完,手术室有人推车过来,云逸见此跟了过去。
病房里。
欧南的伤都是小伤,雨天虽然开车视线模糊,司机也因此不敢开得太快,只是他跑得急了,两种力不平衡导致昏倒。
他睡熟闭眼的样子比醒来要柔和得多,擦伤的眉目依然英挺,紧抿的薄唇忽然喃喃一个音节:“li。”
后音因为太小而没有听清。
想伸手替他抚平眉头的云逸忽然顿住,她知道他现在喊的名字是谁。
之前的凉意又袭来,尽管室内的温度可以只穿一件衬衫,她还是身子发颤,握住他的手低喃:“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合上门后自然没有看到他的睫毛微动。
云逸想给他买点吃的,见门口的莫振同蕙兰都在,想托帮忙照顾一下,但话还未说出口,自己先晕倒了。
一个小时后,医生检查她的结果便是身体调理不当,加上下雨的疲劳奔波。
旁边的蕙兰一脸担心,摸摸云逸的手,“路上交通不便,你是怎么来医院的?”
“坐车来的,不小心淋湿了,我这身子一向都这样。”云逸不想让她担心,没有说实话。
她在雨中跑了多久才拦到一辆车?
“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要再不珍惜身体小心短命!”蕙兰凶巴巴一张脸威胁,“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云逸很乖巧地应,在门合上后披上衣服溜走。
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她坐在欧南的床边,一点睡意都没有。
云逸回想起之前的情景,雨越下越大,蔓延到膝盖,她跌跌碰碰穿过各个路口,又张望有没有车辆顺路。
那时忘记了什么是怕,也忘记自己不敢在车辆多的时候过马路,她一心想的是快些见到他。
蕙兰把饭做好后已经是三四点了,热乎乎的甜米粥,送去云逸病房却没有发现人,来隔壁一看果然在。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见云逸强打起精神注视看望欧南,不由得低估一句:“你就这么在乎他,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吗?”
“我还好,他要是醒来见不到我……应该会不高兴。”云逸语调缓慢。
这祖宗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小云,你当初不是说同他只是表面婚姻吗,瞧你现在这样……”蕙兰撇嘴,把粥放在柜子上。
云逸释怀笑了笑,“如果现在躺着的人是我,他也会像我这样守着,这其实无关爱情。”
房间里静默好久窗外的雨小了。
早上八九点,病房的窗帘蒙上一片暗光。
欧南先是有了意识,回想起自己如何追赶那个身影,在一个交叉口看到刺眼的大灯,倒下去之前的念头是什么。
他最后的念想是担心云逸,如果自己死的话她会不会去找沈之城,那一定也会让沈家人大吃一惊,她也会受入困境。
念此,他就不能死。如果她能更幸福的话——没这个可能,世上只有他才能给她幸福。想到这了,那更不能死了。
睁眸入眼的便是一直白嫩的小手,压在他胸膛的被子上,不是很有重量,但处在心窝。
“老婆,老婆——”他偏头,喊得生涩,也只在她迷糊的时候叫。
云逸正睡熟,温静的小脸贴着海藻般的长发,睫毛不是很长但密,五官看起来像芭比娃娃。
“哎——老婆你走光了,趴着的角度正好被我看到!”他眉梢染上笑意,想伸出黑手。
迷糊的云逸闻声抬眸,被他试图靠近的俊脸吓了一跳,不禁往后挪去,捂着胸口:“你醒了。”
欧南忽然很乖巧,“嗯醒了,让你担心真不好意思。”
“没事,想吃东西吗,我去给你买饭。”她面露难以掩饰的疲惫,淡淡道。
“那你过来,我告诉你我想吃什么。”他伸出裹上纱布的手,没有理想中肆意地勾起食指。
猜到他要做轻佻的动作,云逸并不在意,先去拉开窗帘,温淡的脸颊被照得柔和,而后才凑过耳朵听他说话。
欧南没想到她这么顺自己的心意,怔了几秒按原想地坏笑,手搭在她腰际,借力道让自己身体坐正,顺势想亲吻她。
小动作却拉动脊处的伤口,身体不禁一僵,云逸保持俯身的动作很久,但并没有不耐烦,“你要吃什么?”
欧南闷哼声,眼都没抬道:“吃你。”
“欧大少的性趣可真高啊,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还想梦醉温柔乡啊,也不怕自己老年肾虚。”云逸嘲讽道。
她说话不客气,他并没有太恼,这样才正常,刚才温顺得有些不像她了。
“放心,等你四十岁我也照样让你哭,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早考虑以后的是,这表面上冷冷淡淡的,骨子里怎么那么浪?”
话刚说完,云逸抚摸手中的一个未用针管,像个专业护士似的:“你说,这一针下去疼不疼?”
“看你打在哪里了。”
“哪里最疼?”
欧南没立刻回答,而是邪笑地看着,“打针当然是打屁股。”
云逸本想是拿针管吓唬吓唬他,听这么说,脸色泛起红晕,不自然地放下针管,轻咳一声:“我先出去了。”
“嗯走吧,待会我无聊想看电视也没人调给我,想上厕所也没人扶我,寂寞了找人说话也看不到人影……”
欧南垂首,像个小怨妇一样念念叨叨,甚至还掀眸看着她:“你走吧,不用担心我。”
云逸:“……”
为了防止他再像怨妇一样抱怨,便留了下来,端坐在床边,单是看着他深邃清透的眸,“我真的累了,可以叫护工来。”
“是啊可以叫护工,你根本不想照顾自己的男人,现在的我就一个病残患者,难免会让你厌烦。”他淡漠得面无表情。
“是,我厌烦,你身边不是没人照顾,一大堆女人堵在医院门口求见你求照顾!”
她口吻透着温凉,并没有想象中的暴躁,甚至连酸味都极淡。
女人做到她这份上已是最体贴,自己老公在外的情事女人多多,他又因念及初恋情人而出车祸,还要求妻子来照顾。
她可以没有怨言,但不能没有尊严。
“张云逸我现在不想同你吵架,你别整个跟个摄像头似的关注我又他妈不表现出来,要是因为沈之城现在单身有背景你想甩开我大可以直接说!”
欧南冷冷笑着,“今天我都可以让莫振把材料整理好,去民政局办离婚。”
离婚两个字似乎是婚姻中的禁词,云逸看到那些照片时也只是闪过念头,从来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说出口。
她抬眸,入目的是男人幽深的眼睛,毫无颜色地对视,良久才道:“好。”
不记得自己如何离开房门的,只觉头重脚轻,紧绷起来的神经弦断掉。
她在他床边一夜无眠,听他梦呓无数遍“黎莉”这个名字,醒来也是关切备至,他还要怎样?
外面明明是晴天,可一下子又黯淡,出门便看见蕙兰手中拿着伞,向她无厘头抱怨:“老天爷也真是,又下雨了。”
“嗯老天也会掉眼泪。”
云逸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兀自离开。
蕙兰撸起湿透的袖子,没有太关心她,等回过神来,人已不见。
云逸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