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府湘竹苑,已经酉时五刻,下了马车时,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了。
用过晚膳,清莹终于交上了抄录的医书,满脸写着累瘫两个字。
接过抄录的医书一看,又瞧她一脸的疲倦,凤轻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很不错,字迹也十分清秀端正,算你通过了,回去休息吧。”
她评价得倒是轻松,清莹几乎累得趴下,应了一声便转身回房了。
走了没多久,便隐隐约约听外头的侍女议论起来。
“我听别人说,郡主今日哪里也没去,就在陌王府待了一个下午。”
“真的吗,是不是郡主与陌王爷生了情愫,打算嫁给陌王爷了?”
“情愫倒不曾听说,我只是听说陌王爷偶感风寒,郡主照顾了他一整个下午,端茶送水,还给王爷做了药膳。”
“真的吗,郡主还会做药膳?”
“跟着瑾侯爷学了几日医,药膳自然是最起码的。”
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她们一说,便套上了一层奇怪的面纱。朦胧看不清事情真相,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引人深思。
凤轻听得不悦,深怕她们误会什么,紧接着越传越离谱,正想出去解释,又听她们议论起来。
“听说郡主走了之后,陌王爷便晕倒了。”
“郡主伺候得不好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呢?”
“并不是郡主伺候得不好,咱们郡主天资聪明,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呢。郎中给陌王爷看了病,说是腹中积食太多,给撑晕的。”
“哈哈哈,陌王爷一定是太幸福了,所以撑坏了肚子。”
几位侍女聊得喜笑颜开,不亦乐乎。
凤轻在门内听着,脸上满是无奈,明明只是弥补一下心中的内疚,怎么就传成了这样呢?
传就传吧,反正清者自清,她与轩辕拓原就清清白白的,传得再夸张,也污蔑不了他们的清白。
凤国公那边,很快收到了今日下午的消息,一路开怀大笑地来了湘竹苑,一进门便重重地拍了拍孙女的肩膀:“你这小家伙懦弱了十几年,今日终于胆大了一回,懂得表达自己的情感了,爷爷真是太高兴了!”
“下手轻点,别把孩子拍没了。”凤轻嘟囔着嘴说了一句,没好气地拂开他的手。
说起孩子,像是提了一个醒,凤国公应了一声,举止跟着变得小心翼翼,说话亦是轻声细语:“说的是、说的是,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说着,摸了摸孙女的肚子,满怀欣喜地补充了一句,“毕竟这是你和十六唯一的孩子呀!”
都过去那么久了,他怎么还以为这孩子是轩辕拓的?
凤轻一脸无奈,反正说不清楚,干脆不理会,疲累地整个人趴在床上:“我什么时候表达自己的情感了,只是照顾陌王一下午罢了,他生病了。”
这丫头,还害羞呢?
凤国公根本不信,歪了嘴角笑了笑:“我都听说了,你还狡辩呢?”说着,脑洞一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懂你的照顾了……”
懂什么?
什么叫“她的照顾”?
凤轻一愣,瞧着他一脸邪恶的笑容,嘴角猛地一抽:“你都是老爷子的年纪了,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
纯洁一点?凤国公想了想,又是邪恶一笑:“我懂你的纯洁一点……”
听他故意强调了“一点”两个字,凤轻彻底无奈,瞧着他老态龙钟的脸上,大写着邪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我才照顾他一下午的。”
这么解释一句,凤国公更是肯定了内心的想法,又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也年轻过,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多少还是懂一点的。”
他懂个屁!
凤轻从床上坐了起来,以最舒服的姿势坐在被子里,耐心解释道:“他喜欢我,我却不喜欢他,所以心生内疚,便照顾了他一下午……”
话还没说完,凤国公的脸色便有些不对了,听着“我却不喜欢他”的字眼,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试图通过照顾一下午的方法,让你迅速坠入爱河,这样便可以与他两情相悦了,是不是?”
“是你个鬼!”凤轻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无缘无故又是一肚子的恼火,“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能不能不要插嘴打断,就算是小辈,最起码的尊重也应该有吧?”
只是打断一下,怎么还论起大道理了?
论说阅历,他比她多吃了几十年的咸盐,要论大道理也应该是他才对。
考虑到孙女身孕辛苦,凤国公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点了点头,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等他彻底安静下来,凤轻才继续解释:“心生内疚,便照顾了他一下午,算是弥补我不能喜欢他。不然他喜欢我,我却不能喜欢他,岂非不负责任?”
“你也知道不负责任?”凤国公忍不住反驳了一句,立马糟了孙女一个瞪眼,再次闭上嘴巴。
细细跟他分析一下自己的心理,凤国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女子就是这样,明明喜欢却说不喜欢,明明说着不喜欢,却还不断靠近。就像你祖母当年,还有你的母妃,她们都是对我、对你父王欲拒还迎的,最后还是成婚了。”
跟老年人沟通就是成问题,讲了那么久,挥霍了那么多口水,他还是一点没明白。
凤轻无奈地躺了下去,不愿再说一遍,凤国公却缠着不放,硬是要她把话讲清楚。
“跟你讲不清楚,我要睡觉了,你也回去歇息吧。”凤轻摆了摆手,翻了个身,装作睡去。
凤国公却像一个孩子一样缠着,非要把事情问个清楚:“你不把话讲清楚,让我怎么歇息呢,我睡得着吗?说了那么多,你对十六究竟是个什么态度,都已经有孩子了,你还能不喜欢他?既然不喜欢,一个多月前怎么会发生那种事呢,就算药物所致,情感也应该存在吧?”
说起一个多月前的事,凤轻更是无奈,她又不是当事人,根本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楚瑜对这孩子极其上心,轩辕拓只是单纯与她交好,如此看来,孩子是谁的显而易见了。
“孩子不是陌王的。”凤轻嫌弃地推了推手,伴着几分怒意说道。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还以为孩子不是陌王的?
一个多月前的事,是凤国公精心设计的,他自然认定计划无变,执着地回驳一句:“就是十六的!”
只觉一条很深很深的代沟,凤轻抓狂地挠了挠头,随手一指房门:“赶紧出去,从我眼前消失!”
凤国公一听,不由恼了:“你这丫头,怎么跟爷爷说话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怎么就是不明白长辈的心呢?”
被他缠了整整一个时辰,凤轻实在崩溃,只好把内疚的心理再重复一遍。
也不知是哪一句开了他的窍,听到一半,凤国公突然明白了:“这么一说,不管孩子是谁的、孩子如何,你根本没打算嫁给十六?之所以照顾十六,是为了弥补那一份内疚,照顾以后,两人便互不相欠、各走各路了?”
谢天谢地,他终于明白了!
凤轻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疲倦,语气更是有气无力:“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如今也说清楚了,你可以回去歇息了吧?”
若是孙女对十六无意了,那一个多月前的精心计划算什么,怀了皇家的孩子,却要嫁给别人,这不是贻笑大方的事情么?
想到孙女的声誉有损,凤国公便是一心担忧,拉着孙女的小手,轻轻地一拍一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说完全无意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发生了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怎么说割舍便割舍了呢?轻丫头,你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能这般薄情寡义。确实,坠入醉心池后,你的性子改变了不少,我也十分满意,但唯有这一点。女孩子家的名声最重要,既然你怀了皇家的孩子,就应该嫁入皇家、嫁给陌王,这是妇道。”
“去他娘的狗屁妇道!”凤轻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抽出小手,迅速伸进被子里,做睡觉状。
凤国公依旧语重心长,瞧着孙女这副样子,心疼不已:“你这般堕落,于这段感情、于这个孩子有什么益处呢?就是因为三年前的不辞而别,你便生气到现在,以前你可不会置气的。自然了,如今的你与以前不同了,但也不能做影响声誉的事情呀。凤家的面子是一回事,爷爷更在意你的脸面,若是被人说成没有妇道,你以为脸上很有光么?”
如是这样的话,又劝了一个小时。
劝就劝吧,也不影响什么,问题是他每说一段,便推拉着吵醒凤轻。
吵醒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便有些过分了,五次六次不由火大,凤轻掀开被子,直接往他身上踹了一脚:“疯老头,你再烦我,我要喊非礼了!”
幸好凤国公练过武功,身手也算矫健,及时躲开了她的攻击。不然老身板被她一踢,非得踢出个好歹不可。
而且这丫头的踢脚向着什么方向?凤国公低头一看,想起刚刚那一幕,不由一身冷汗,什么时候孙女也擅长攻人下盘了?
那是男子最脆弱的地方,即便老了也是弱点,凤国公擦了一把冷汗,再想教育却说不出口了。
其实她是无意的,注意到他低头的动作,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踢错的地方,暗暗无奈一笑。
没想到一个踢脚,便意外地镇住了他,瞧着时机恰好,凤轻便威胁道:“还有什么话说,没有就回去!”
这丫头……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收拾了一下担惊受怕的心绪,凤国公舒了一口气,拄着拐杖站稳了脚跟,弱弱地回了一句:“夜深了,我明日再找你说吧。”
靠,明日还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