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药、配药这种事既是凤轻的拿手绝活,她也乐在其中。
  转去凤府的药房,几个小厮见了她,连忙下跪行礼。
  凤轻还觉纳闷,按说这具身子懦弱无能,应该连下人都敢欺负才对,怎么还有人给她行礼?
  殊不知性子转变的事情已经传开,连贵妃都敢不敬的人,这些小厮岂敢失礼?
  像是看到了无常,小厮们行礼罢便恭敬地跟在后头,随时听候吩咐。
  凤轻走到哪儿他们便跟到哪儿,深怕伺候不周,还是不小心挡了主子的路。
  一次两次还能忍受,三次四次凤轻便怒了:“你们成心的是吧?”
  头一次见主子发怒,小厮们着实一惊,又齐刷刷跪了下来:“奴才不敢!”
  想来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凤轻收收脾气,无奈地挥了挥手:“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说着已经抓好了药,拿了捣药罐和棒子,一点一点地捣着。
  “站住。”不知何时,凤国公已经站在药房门口,一脸阴色地堵着几位小厮。
  小厮们一惊止步,又跪了下来:“老太爷福安!”
  凤国公并不理会,而是望着孙女失望地摇摇头,依旧一脸阴沉,仿若鬼门关之后的一片恐怖,充斥着死亡意味。
  这样的脸色,小厮们见过数次,却还是难掩恐惧,一个个把头深埋到底。
  “爷爷不必亲自来,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凤轻还没意识到暴风雨的来临,随口说得悠闲。
  凤国公轻眸一眼,睨了睨捣药罐,随后一声令下:“来人,将这几名奴才拉下去,毒药赐死!”
  无端听得一句“死”,既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凤轻下意识阻拦,摸不着头脑地问道:“他们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赐死他们?”
  小厮们吓得面色惨白,个个磕头求饶:“老太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至于不敢什么,别说凤轻,就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
  凤国公板着一张原就严肃的脸,双眉恼怒地挤在一块,双唇一抿,冷意不言而喻:“记住了轻丫头,日后有谁惹了你,都要让他付诸性命的代价。要知道凌晟是个战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狠毒!”
  凌晟确实是个战场,官官相护、阴险毒辣、城府极深,三十六计无所不用其极。
  想着,凤轻依旧不解:“这话我记住了,只是这几个下人招我惹我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见他不答,只是瞥了药柜一眼,凤轻不由一惊:“就因为他们挡了我的路,你就要杀他们?”
  凤国公嘴角不屑一挑,将人命看作草芥:“连挡路都能忍耐,还怎么树立你的威严?你迈不出第一步,爷爷替你迈,来人,把这些奴才拉下去!”
  家丁们应声而来,避开凤轻,将小厮们拉了出去。
  深知凤国公不好惹,小厮们又是害怕又是冤枉:“老太爷饶命、三郡主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真的不敢了……”
  任凭他们怎么求饶,凤国公都是一脸无谓,他一双血手早习惯了杀人。
  凤轻自然受不了这种残暴,双眉纠结在一块,心慌地求情道:“他们没有挡着我的路,你没滥杀无辜,给祖上积点德吧!”
  凤国公根本不屑:“凤家祖先,哪有拿他们积德的道理?”
  “那就当是给我的孩子积德。”凤轻不死心地求饶道。
  凤国公却是固执:“我的曾孙,也没有拿他们积德的道理!”
  还想说什么,立马被凤国公截断:“行了你不用说了,连这点胆识都没有么?”
  滥杀无辜就是滥杀无辜,说什么胆识,找什么借口?
  凤轻不敢苟同,也是固执:“就算他们犯了错,也不至于赐死。你把他们杀了,以后他们托梦来找我,我再来个盗汗滑胎……”
  “胡说八道!”凤国公嗔了一眼,随后家丁来报,“回老太爷的话,四名小厮已经毒药赐死。”
  这么快?
  凤轻听得心惊又心慌,来凤府不过两刻钟的工夫,竟就害死了四条活生生的人命!
  较之,凤国公显得格外镇定,处理事情亦是游刃有余:“将他们的首级取下来,挂在西子湖旁的高粱上,以示众人。”
  “是。”家丁们应声而去,一切似乎理所当然,只有凤轻忍不住干呕,“你恶不恶心,毒死人就算了,还要恶心别人!”
  原以为楚瑜的变态天下无双,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变态的人,更糟心的是,那个更变态的人正是她的爷爷!
  别人知晓楚瑜背负着谋杀案,都让自己的女儿敬而远之,只有凤国公,居然成其好事。
  她早该想到自己有个变态的爷爷!
  小厮的惨死余热未过,外头便有人通传:“老太爷,卫尉丞府上的五小姐和六小姐殁了。”
  果然云千柔一醒,其余两位侍妾齐齐毙命!
  凤轻暗暗沉思,凤国公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是听了一个笑话:“知道了。”
  捣药罢,凤轻再一次净手,熟练地将中药捏成一个个药丸。
  “好了?”凤国公主动问道。
  凤轻这才回神,面无血色地点了点头:“是啊好了,爷爷用温水吞服吧?”
  “好。”凤国公嘴角一宽,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取过三粒药丸,依次用温水吞服。
  吞服罢没过多久,果然精神百倍,凤国公欣然一笑:“没想到你才学了几日医术,便有这样的造诣,爷爷为你骄傲!”
  刚死了几个小厮,又死了两位侍妾,凤轻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比出一个僵硬的表情:“爷爷高兴就好。”
  “还是你最孝顺!”凤国公满意一笑,宠溺地抚摸着孙女的头发。
  忙完药的事,便到了午膳的时辰。
  回到湘竹苑用了午膳,凤轻便觉困倦不已,也不知是春困还是孕困,只顾倒在床上睡去。
  凤府嫡系,统一用的都是楠木家具,只有湘竹苑独用梨花木。
  并非不重视凤轻,只是让她独具一格,才显得凤府唯一嫡女的尊贵。
  梨花木虽不如楠木值钱,却比楠木更加清新雅致。凤轻原是清雅之人,陪衬相得益彰,只可惜现在转了性子,一室的梨花木也显得有些突兀。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了。
  今日的天格外黑,伸手不见五指,也不见一人掌灯。
  “有人吗?来人!”凤轻开口唤道,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的神色一改紧张,哑巴了?
  春夜一向凉爽,甚至有些冷意,今日却分外闷热,像是艳阳高照的夏日。
  凤轻抚了抚心口,努力想要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这是怎么回事?对了,梦境总是这样,她一定是被子盖过了头!
  想罢伸手掀开被子,很快从梦境中走出,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依旧是入夜的天,眼前四个房间,只有一间点着蜡烛。
  “这是哪儿?”凤轻自问一句,下意识走向有烛光的房间,只见清莹安然坐着,耐心地绣着娟帕。
  原来这里是郡主府。
  凤轻紧张的心得以松懈一分,慢步向清莹走去,依旧想要开口说话:“绣什么呢?”
  出乎意料,明明走出了梦境,却还发不出声音!
  颓然间一阵雷声,烛光跟着一闪而熄灭,房间重新回归黑暗。
  凤轻心一慌,马上起身逃跑。
  她记得郡主府的大门方向,便按着记忆迅速跑去,想着离开了郡主府,一切都会结束了。
  没想到大门改了方向,之前的大门位置,如今只是一道墙!
  “肯定又是梦!”凤轻一阵心悸,努力平缓紧张的心,慢慢合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睛,她用了平生最大的力道,终于一切恢复平静,她还在湘竹苑的卧房。
  卧房燃着四支蜡烛,像是在预示什么。凤轻瞧着一惊,脑中浮现刚刚的梦境,再次陷入恐慌。
  仔细一瞧,才发现卧房变了。
  除了大床之外,其余陈设都是四数。四扇窗、四杯茶、四个古董花瓶、四幅名人字画……
  “啊!”余光瞥见窗外的影子,凤轻惊呼一声,转眸而去。
  只见那个影子迅速而来,颓然停在窗上,一张僵硬而铁青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转眸他窗,又是一张惊恐万分的脸,苍白得不带一分血色。其后跟着数人,个个都是七窍流血,吓得凤轻差点呼吸不过来。
  是梦吧?一定是梦吧?
  不断提醒自己、宽慰自己,眼前的怪物却越来越多,像极了那五位侍妾、像极了那四个小厮!
  怪物不断逼近,凤轻捂住双眼不敢再看,却好像拥有了透视眼,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清晰。
  不知被折磨了多久,随着凤轻一声惊呼,猛地睁开双眼。
  “三郡主梦中盗汗,大有滑胎之险。”一位郎中打扮的人撤了把脉的工具,眉心微蹙地说道。
  清莹听罢一惊:“郡主一向身子康健,何来盗汗滑胎一说?”
  “许是受了刺激、受了惊吓,心慌之症在梦中浮现,所以有了盗汗之状。”郎中一边回答,一边在案前书写药方。
  “郡主醒了?”清莹后知后觉地一喜,一边给主子倒水,一边问向郎中,“郡主已经清醒,是不是说明脱离了危险?”
  一听这话,郎中亦是一惊一喜,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又望闻问切了一番,郎中才有了确诊结果:“方才让姑娘看了,郡主下方有见红之兆,此事不容小视。虽说郡主醒了,危险还是有的。”
  清莹喜色一改,更是担忧:“那怎么办?去楚府请瑾侯爷来医治么?”
  “听说瑾侯爷离京办事了,估摸着两日才回呢。”一旁侍女回应着。
  借着她们说话的工夫,凤轻清醒了意志,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怎么了?”
  说起这个,众人皆是一脸哀怨,只有清莹微微一笑:“只是盗汗之症,郎中说服几天药就没事了。”
  听此,凤轻宽心一笑:“那就好。”
  突然外头一阵骚动,一帮女人成群结队而来,在湘竹苑门口高呼:“凤轻,你给本夫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