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笨重的箱子,顾暖音没有任何的遗留。
  老妇人拍了拍可怜的顾暖音,示意她跟随自己,他们家就在这。
  疲惫不堪的女人,像是找到了休憩的地方似得。
  “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准备吃的。”残破的小房子里,也略微的干净,两两相容的套间里,几件简单的家具。
  顾暖音找了个地方,把行李放下,不远处一张照片吸引了她。
  一家三口,一个女婴像极咯顾暖音小时候。
  “这是谁的房间?”顾暖音惊奇的问到,这熟悉的女人,虽然她没有过多得记忆里,母亲就该是那个模样。
  “我的朋友,Sue。”老妇人轻描淡写的介绍着,“她是一个孤苦的女人,遭遇太多的不开心,所以才变成这个模样。”
  老妇人递给了她两张照片,一张富贵典雅,一张却满目疮痍,颓废不堪。
  “音?”一个苍老的声音涌入耳畔,顾暖音回头,却见到一张满目疮痍、颓废不堪的女人映入眼帘。
  “您是?”顾暖音的记忆里,早就模糊了一些最初的印象,这残存的记忆里,没有那些个属于自己的一切,就像原本呱呱坠地的婴孩,也因一句亲兄妹,变得不复存在。
  所以顾暖音很是怀疑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不过能叫出她这个名字的人,为数也不多。
  “苏清浅。”女人一字一句的说着,像是怕说错了一个字,他们就会再次别离似得。
  “你?”数十年前的记忆里,她是一个曼妙可人的女人,如今却是这般的模样,倒也是令人仄舌。
  “嗯,我是苏清浅,苏清浅就是我。”苏清浅双手张开,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人生的四大喜事之二。而顾暖音比起他乡遇故知更加幸福,阴差阳错间,竟然重逢了十几年未见的母亲——苏清浅。
  “恭喜你Sue。”老妇人在一旁欢呼雀跃,似乎比自己找到家人还要开心。
  “妈——”顾暖音沉寂在母亲的怀抱里,当了母亲才知道母亲的困苦。
  ——爱,因为血缘而相近,
  你是我今生唯一不变的羁绊,
  沉醉不知归路的彼此,
  懵懂无知的爱恋,
  你从豆蔻年华,
  重回古稀、耄耋,
  从稚嫩,到衰老,
  你始终不曾脱离,对我的爱恋。
  苏清浅在一本书的扉页里,用娟秀的字迹,书写着她对母亲的爱恋。
  重重叠叠的倒影,让顾暖音痴缠着苏清浅,这十几年没有在一起的眷恋,让顾暖音更加的迷恋。
  树影斑驳,层层叠叠的,随着轻盈的脚步,慢慢的消失在尽头。
  “大顺?”苏清浅听到了顾暖音的故事,大顺是她七个月大的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就已经夭折。
  “嗯。”顾暖音面色凝重,这是她最大的苦痛,大顺因为他和父亲的关系,而从此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苏清浅嗫了嗫嘴唇,这数世的恩怨,强加到下一辈的身上,这该是多大的苦痛。
  ——对不起,顾暖音。有些事并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这些所谓的爱恨情仇,也不是一言两语就说的清楚。
  顾暖音脚踩在柔和的枝叶上,轻飘飘的。
  “你难受吧。”苏清浅突然冒出一句关怀,这是她切身可以感受到的伤痛。
  十几年前的事,始终让她耿耿于怀,甚至说,她都不愿再去提及,那些个关系也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嗯。”顾暖音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对象。在韩家,韩相臣的鉴定结果,像一计重磅炸弹,攻击着自己,让她没有回转的余地。
  似乎留下大顺,就预示着他的出生就是悲剧,她不能自私的结束他的生命,她多想大顺可以陪伴着自己,看日落西山。
  可是,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期许。
  私下里,无意间听韩相臣打电话给朋友,朋友是个大夫,反复的告慰着她,近亲结婚,孩子智障。
  ——智障智障!每一个字都紧扣在顾暖音的心房,挥之不去,那残存的痛,比韩相臣是自己的兄妹都让人难以接受。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韩相臣知道了他们的兄妹关系。
  顾暖音抚摸着硕大的肚子,都说是七成八不成,这孩子已然瓜熟蒂落。
  然而那一针无情针,硬生生的让他死在自己的肚子里。
  伴随着宫口大开,一摊绝望的血水,伴随着七个月的婴孩喷涌而出。
  俊俏的五官,玲珑的小嘴,还有紧攥的拳头,让顾暖音看着就伤心无助。
  抱着没有气息的孩子,顾暖音失声痛哭,为什么老天如此的不公,为什么要硬生生的拆散她和孩子。
  那一刻,她真的好想陪着自己的孩子,死在那手术台上,而不是嗯嗯啊啊,大汗淋漓的做着那些决绝的事。
  “音,你没事吧。”苏清浅把神色暗淡的,已然入定的女人从沉醉中唤醒。
  些许的怅然无助的眼神里,满满的是顾暖音无限的自责。
  她后悔爱恋一个不该爱恋的男人,后悔发生的一切。
  十年月夜,短松冈,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十月怀胎又如何?还未体会做母亲的快乐的,就已然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
  顾暖音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上面还残存着怀孕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妊娠斑。
  苏清浅一张一弛的双唇蠕动着,犹豫不决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韩相臣跟她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告诉她这层关系,她是不是更加受不了这双重的打击?
  “妈,现在都过去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再和韩家的人有任何的关系,我恨他们不假,我的孩子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被韩相臣活活逼死的。”顾暖音义愤填膺的说,哪怕是亲兄妹,也不该如此这般对她。
  苏清浅无奈的摇了摇头,“冤孽那,冤孽那。”
  满地黄花堆积,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顾暖音原以为的韩相臣逼迫自己打到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她觉得是韩相臣丝毫的不相信她,于是在弥留之际,她还是和她的大顺消失了。
  “妈咪,你在做什么?”远处,一对母子在那里散步林荫。
  偶尔的一声稚嫩的声音,扣动着他的心弦。
  顾暖音不自觉的望向那个女人,情不自禁的走到那个女人的跟前。
  苏清浅知道她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心里和精神上,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苏清浅悄然的跟在后面,该不该说始终困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