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苏轼——《卜算子》
时间匆匆,转眼之间,又过了60多个白天和黑夜。
3月末的杭州已经跨入了春季,几乎每天都要往外跑的黎昕最能感受到天气的变化,此时的他俨然成为了最准确的天气观测者,有那一位同事要外出的话,会被热心的黎昕告知当天的天气状况。例如mocha想要在某一天出去玩,黎昕会很热情地告诉她应该要怎么穿衣服才适合。白天如果还穿毛衣,是要热到出汗的,不过,依然要穿一件比较厚的外套,到了夜晚,温度的降幅比较大,则需要多准备一件厚衣服。
杭州于这个时节开始准备进入百花齐放的盛况,这也是杭州作为一个旅游城市的特色。最先来报到的是迎春花,接着水仙带着浓浓的笑意而来,梨花和山茶花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开出美丽的花朵……
争妍斗丽似乎成为了各种花朵们的特权,它们肆无忌惮地怒放,以惹来游人的关注……
在老家那边,桃花树上的花朵此时已经全部凋零,结成一个个小小的青色果实,然而在这里,姗姗来迟的桃花才开始抽起小小的花苞,吐出嫩嫩的芽枝。如果要想看到桃花片片落下穿过秋千的美景,恐怕还要等一个月吧。黎昕盯着后院里几棵比较高大的桃花树,心想:应该来得及的。
“你们向萧洒提出辞职了!”mocha很少这样,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是的啊。”黎昕直接承认了,他的眼睛还是落在桃花上,“我和正晨商量过了,辞职之后一起去学烘焙。”
“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呢?才做了不够半年。”mocha气冲冲地走到黎昕的身旁,双手叉腰,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之势。
黎昕明白,荷花咖啡馆里的工作氛围真的很好,大家相互照顾,有什么事一起解决,就好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在这个大家庭里面,长弓止戈大叔是家长,萧洒是长子,mocha是长女,正晨黎昕和Mr.yellow就是小儿子们,年龄最小的cat也是最受大家宠爱的妹妹,现在黎昕和正晨说走就走,如同家人分离一般,怎叫人不难过。而且分离了之后,还能不能像家人那般再团聚,真的说不定。
“不是还会呆在这里一个月吗,淡定一点。”黎昕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语气平静地安慰mocha。
“就这样抛下你‘老妈’,你这个‘儿子’不及格。”mocha看着黎昕,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一点伤感的表情都没有,似乎即将离开的正晨不是他的好同事而是一个陌生人。有时候她真的怀疑黎昕的心是不是铁做的,他基本上不打电话回家,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是简单说明了事,很少和家里人多聊。
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mocha略带着失望离开了后院。
黎昕刚走入厨房,看到长弓止戈大叔在抽烟,刚想跟他说话,就听到他别过脸,说:“你不要和我说话,你不要和我说话。”这里只有他和黎昕两个人,他口中的你是谁,黎昕心里自然明白。
他的心情显然很糟糕,重复了两次的话也是压着喉咙说的。
在这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里,长弓止戈大叔如何对待黎昕,同在一室工作的黎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虽然当中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争执,但都是工作上的问题,不会牵扯到生活上去,大家笑一笑就过去。有时,双方即使是闹了一点小矛盾,日后还是能够笑着说出来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黎昕又怎会不能明白长弓止戈大此时叔的心情——当初壹一离开,他也是伤怀了好几天。
只是,该离去的还是要离去,谁也拦不住,黎昕心里同样清楚得很,因而他从来不觉得有太过的伤心难过。
有相聚就有离别,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黎昕心里想。
正晨和黎昕要离开荷花咖啡馆的消息很快人人皆知,除了mocha和长弓止戈大叔,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不挽留不作议论,当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还是和以往那样嘻嘻哈哈地工作。
正晨上班后,亲自确认了这个消息,他和黎昕于昨天晚上一起向萧洒递交了辞职信,同时他也做出了明确表示,他会留在风荷,等萧洒招到新的咖啡师再走,不过这个时间不会超过1个月。1个月后,无论招不招到人,他都会离开。至于黎昕,会和他一样。
以正晨严肃理性的性格,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既然他正式说明了辞职,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次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一个人依然笑嘻嘻地工作,脸上时时刻刻挂着笑容,可是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然而又说不上是什么。
欢乐的情绪很快又再次占领了咖啡馆的上空,显然大家开始接受了店里的两个咖啡师即将离去的事实,只是偶尔之中,会透露出一点哀伤的情绪。
例如说mocha平时在吧台里面做完蛋糕,没有事情做了,黎昕会像个小孩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玩弄着她的头发。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问到了,mocha就会瘪着小嘴说:没有几天好玩了,他都要走了。
虽然大家都不说,不过离别的伤感气息似乎感染到了每一个人。
第二天,长弓止戈大叔已经从失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主动找到了黎昕:“其实我是希望你能够留下来的。”
“我知道,不过……”黎昕笑了笑,之后的话语却说不出来。
“你和正晨一直都想着开咖啡馆,我是知道的。正晨的咖啡做得很好,你也在进步,如果你们要开店,我绝对支持!但是你要知道,一个咖啡馆里面的灵魂……不是吧台,而是厨房,真正能够赚钱的是厨房这一块……”长弓止戈大叔每次说到激动的时候,说话之间都要停留很久,直到想到了要用什么字眼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才会说下去:“你一杯咖啡卖230块钱,就算一天卖个几十杯,才能赚多少钱,没有钱,你的咖啡馆怎么维持下去?”
“你说得对。”黎昕黯然说道。
“你现在的西餐算是过了入门这个坎,刚刚打好了基础,就这么就走了,有点……”长弓止戈大叔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拿起烟,点了火。
“可是,我还是想去学烘焙咖啡豆……”黎昕知道长弓止戈大叔也是为他好,但是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当正晨和黎昕一起向萧洒提出要离职的时候,店长颇觉得震惊,这两个人不仅工作态度好,而且很能干,毫不夸张地说,正晨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吧台,黎昕则很能帮长弓止戈大叔的手,要是离开了,对荷花咖啡馆来说绝对是很大的损失。
感觉到事情的重要性,萧洒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向长弓止戈大叔说了。
当时萧洒就劝过黎昕两人,如果想学烘焙豆子,其实不用离开杭州,他和封老师会帮他们找到学习烘焙豆子的地方,他首先推荐了一个人,封老师的咖啡设备供应商小朱。
两个人还是拒绝了。
“去学烘焙是你的意思还是正晨的意思?”长弓止戈大叔抽了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雾,问。
“我们的意思。”黎昕恭恭敬敬地回答。
“知道了。”长弓止戈大叔似乎放弃了挽留的念头,闭起了眼睛,“很早之前,我有一个瑞典朋友跟我说过他们那里的一句俗语:无论转身多少遍,你的屁股依然在你的后面。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不要管他们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