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两陌生的一男一女,老谭没有对皮蛮子说。
老谭也懒得说。
皮蛮子走进黑巷子不久后,老谭心里还在生气,他弹棉花的手劲儿跟着也有些大。一朵朵形状怪异的棉花,被老谭高高地弹起,仿佛有人对着那个大棉絮开枪射击一般。
老谭正在生气的时候,一个少年来到了他家店门口。少年用手,轻轻按了按铺在木板床上那床没有完工的棉花被子,对老谭笑了笑道:“师傅,你这是弹棉花呢,还是鞭尸呢?”
“关你屁事?”老谭很生气,没有理会少年。
“大叔消消气,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
老谭戴起口罩,眯着眼睛,只是冷冷地瞅了少年一眼。觉得对方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后,重新又握起弹花锤,继续低头用力弹棉花。
“砰砰砰!”
巨大的弯弓,在弹花锤的击打之下,毫无节奏地将棉絮上的雪白棉花轻轻弹起,像打仗一般。
“请问大叔,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皮蛮子的人?”少年问。
“……”
老谭没有说话,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开始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年。他心里有些奇怪,今天,皮蛮子家究竟犯了什么冲,居然会这么热闹?
…………
“皮蛮子,你不认识?”
秦俭又问了老谭一句。
他低头一看,便看见地上有一根长长的断了的钢丝。秦俭心想,那条钢丝,应该是师傅用来弹棉花的时候,不小心弄断的。因为有些好奇,秦俭便低头去拣起了那条长长的钢丝。突然,老谭厉声喝住了他。
“喂,你这家伙,是捡破烂的吗?这钢丝,难道是你家的吗?”
老谭没有正面回答秦俭的问题,而是走过去,一把将秦俭手里的那条钢丝夺了过去。
秦俭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微笑着,继续问道:“大叔,您不认识皮蛮子?”
说完,秦俭递给老谭一支香烟。中华的。
“一个流氓,有谁不认识?你找他,是想挨揍,还是想巴结他?”
老谭接过烟,心里高兴,对秦俭也客气了不少。
“流氓?看来,在你们这一带,皮蛮子的名声,不是很好啊。”
“名声?这样的人渣,也会有名声?”
“那就难怪了。”秦俭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难怪什么?”老谭问。
“难怪,这家伙借了我的钱,到现在不还给我。原来,他真的是个赖子。”秦俭假装摇摇头道。
“借钱?你竟然借钱给皮蛮子这种人?你们家是不是有钱堆在门口,没地儿放,没人要啊啊?要真是那样的话,你不如借点儿钱给我好了。皮蛮子向你借钱,你也借?”
“大叔您说笑了。我家哪来的钱啊,只是,我姐姐让皮蛮子给骗了钱,所以,我就过来问问他,什么时候把钱活过来的呢。”
秦俭这么一说,老谭立马就想到了自己那个可怜的妹妹。
秦俭的姐姐被骗,老谭的妹妹,何尝又不是被那个皮蛮子骗了?老谭的妹妹,不仅被骗,而且还被……哎!
“小伙子,照这么说,你真是来收皮蛮子钱的?就你这身材,就你这身子骨,也能收得到钱嘛?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或则直接就报警吧。”老谭开始为弱小的秦俭担心了起来。
“收不收得到,那也总得收一下试试看啊。”
秦俭说着,然后笑了。
“好吧,我告诉你,皮蛮子就刚才进去的,不到五分钟。你要是进去的话,赶紧吧。哦,对了,今天,皮蛮子家好像……”老谭说了一半,又没说下去。
“他家怎么了?”秦俭问。
“哦,没什么,他家里,今天好像还挺热闹的。”老谭道。
“你是说,除了我,还有人去找皮蛮子?”
此话一说,秦俭心中一惊。
难不成,刚才进去的人,是连家村的人?如果那样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对付一个皮蛮子,秦俭还是有底气的。要是多来几个,事儿就不好办了。况且,这些金子,狄仁杰和其他人也一直在追查着呢。如果这些金子除了差错,那闷驴的手术就没办法做了。
这么一想,秦俭不免又有些紧张了。
“恩,今天,也真是奇怪了。原来,没什么人找过皮蛮子。今天,却一波又一波的人,都去了皮蛮子家。而且,皮蛮子,今天也他妈的有点儿不一样了……”
正所谓,吃人家嘴软。刚才,老谭抽了秦俭一支中华烟,所以,他的话也跟着多了许多。要换作平时,只要有人一提到“皮蛮子”三个字,老谭就恨不能往对方身上吐口水。但是,今天不同,今天来的这个小伙子,却是向皮蛮子“收钱”的。
“不一样?皮蛮子,能有什么不一样?”秦俭问。
“娘的,我也不知道,皮蛮子今天又去哪里偷到东西了。他身上,竟然还披了一件崭新的大皮衣。看样子,那皮衣,料子还不错。要我估计的话,没有一千块,根本就拿不下来……”
老谭使劲儿地对皮蛮子身上的那件大皮衣,进行了估价。
“一千块?妈的,偷了老子那么多条徐福记,他就买了件一千块的皮衣?真他妈一农民。”
秦俭如此一说,再次从棉絮上,拣起了那条钢丝,问老谭:“大叔,您这根钢丝,可以卖给我吗?”
老谭将口罩扯了下来,瞪大了眼睛,问秦俭:“什么?你要买我这条钢丝?”
“对,这条钢丝,你卖不卖?”
“喂,这条钢丝都烂掉了,你要他做什么?”
“我有用。你就说,卖还是不卖?”
“不卖,既然你有用,那我老谭就送给你了。”
老谭很爽快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条钢丝的话,你就拿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秦俭就将那条半米长的钢丝,放进了口袋。
在向黑巷子走去的时候,秦俭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放在了老谭的棉絮上。
“喂,小伙子,你这是干嘛?我不是都说过了吗?这条烂钢丝,送给你了。而且,就算要买,它也不值这么多钱呀。”
老谭嘴里这么说着,一只沾满了棉花的手,已经将那张十块钱放进了口袋。
秦俭回头,对他笑了笑,道:“没事儿,这条钢丝,对我来说有用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一开始对我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我刚才对你说什么话了?”
老谭有些犯糊涂了。
“您刚才说,我是一个捡破烂的。”秦俭道。
“是吗?我有说过这句吗?”
“是的,你说过。”
“那好吧,算我错了。那我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个做什么的呢?是收债公司的?是专业替人收债的?”老谭笑着问道。
“收债,只是我的一项工作。其实,我的正经工作是……”
“是什么?”
“收废品。”
说完,秦俭头也不回地向黑黑长长的巷子走去。
老谭站在巷子口,望着秦俭渐行渐远的背影,再次摇了摇头,骂道:“妈的,今天,全世界人都他妈是神经病。一个个说话,都他妈神神叨叨的。收废品,难道不是捡破烂吗?”
“呱……呱呱……”
一只乌鸦,在老谭的头顶高枝上尖叫了两声,它仿佛在对老谭说:“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老谭从地上拣起一个石子,冲那乌鸦砸了去,然后骂了一句:“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