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井路,秦俭和刘嫂上了一辆计程车。
  “秦俭,刚才,你那么做,会不会太绝情了一点?”刘嫂小声地问。
  “是嘛?你说的是哪一件事?你是说我去救你,还是说不该阻止你用高跟鞋去作恶?”
  “我是说,你不该给柳瘸子指路。”
  “柳瘸子是个懦弱的人。锋子欠他的,就应该让他自己去拿,而不是我替他拿。”
  “你觉得,锋子会不会死?”
  “不一定,这要看他当年对柳瘸子,究竟做过些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车窗外的风景,动感模糊着。风儿吹乱了刘嫂前额的几缕刘海。秦俭伸手替她轻轻地分开。
  “谢谢你,秦俭,是你救了我。”
  “不用,应该的。再说,我也想找出那个杀害狄医生的凶手来。”
  刘嫂听见“狄医生”三个字,身子抽动了一下。
  “你心里还装着他,是不是?”秦俭问她。
  “恩!他是个好人!”
  “遗憾的是,好人常常都没有好报。”
  “是啊,是我害了他。昨天,如果不是我赶他走,他可能就不会出意外。都怪我,我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我明知道,十几年前那件解剖我妈妈的事情,其实不是他的责任……秦俭,你说,姐姐我是不是一个该死的令人讨厌的女人?”
  “不是,你不是。你非但不令人讨厌,而且还令人有些陶醉。最起码,狄医生就很喜欢你。我猜想,直到死,狄医生心里可能想到的都是你。”
  说着,秦俭从口袋里,将那块价值二十七万的手表,放在了刘嫂的手心。
  “拿着吧,就当是个念想。”
  “……”
  刘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睛望着车窗外模糊的风景,瞬间她的眼眶就溢满了泪水。
  “想哭,就哭出来吧,一个女人单身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当年爱你的人,却又……”
  “秦俭,你别再说了。”
  刘嫂一头扎进了秦俭怀里。
  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躺在主人的怀里一般。
  秦俭伸手去摸,她的脸上全是泪。
  …………
  半个小时之后,柳瘸子一瘸一拐地从雷锋汽修部的地下室,走了上来。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用帆布包裹着的东西。
  从卷闸门钻出来的时候,柳瘸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在确定没人跟踪之后,他才抱着那一个大包裹,朝一个偏僻的巷子走去。在那条巷子里面,柳瘸子早就停了一辆残疾人摩托车。来到摩托车边,柳瘸子将那一大包东西,放到了后备箱。
  他拖着一条瘸腿,跨上了残疾人摩托车,然后迅速地启动车子,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柳瘸子的脸上洋溢着一场兴奋的神情。
  他开着摩托车,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激动。当残疾人摩托车行驶在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上的时候,柳瘸子还时不时地回头去看自己的后备箱。
  因为,他知道,摩托车的后备箱里面,放着一个男人的一条腿。
  在地下室里,他趁着锋子处在昏迷状态之下,轻轻松松地卸下了锋子的一条大腿。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柳瘸子的发,他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兴奋地忍不住哼起了郑智化的一首老歌《水手》: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相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脚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听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
  柳瘸子踩着残疾人摩托车,载着锋子那条腿,在柏油马路上飞驰。
  他的嘴里,不停地唱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与此同时,在距离他十几公里之外的“雷锋汽修部”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闪闪地站在了那里。
  他是锋子的哥哥,雷子。
  雷子低头,看了看卷闸门边。他看见了柳瘸子离开后,留下的几滴血迹。然后,他又凑过去,低着头看了看那个被打开的冰箱门。
  他知道,此刻,自己已经来晚了。
  弟弟已经死了。
  他摇了摇头,咬着牙,重重地一拳,将卷闸门狠狠地打下去一个大窟窿。
  然后,他想都没有多想,直接转身离去。在一个街角,他伸手拨打了报警电话。两秒钟后,电话通了。
  “喂,您好,这是是报警电话中心,请问您是谁?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在大井路,小米巷86号,雷锋汽修部里面可能有人被杀害。你们去看看吧!”
  雷子捂着嘴,变着腔调报警。
  昏暗的光线下,两行热泪漠然地流了下来。
  “请问,您是谁?请您留下联系电话好吗?我们会在核实情况后,继续与您取得联系,我们现在追踪的电话显示,您现在用的是一个公用电话,如果您提供的信息是错误信息,我们同样将保留追究您法律责任的权力……”
  “我是雷子。那个被杀的人,是我弟弟,他叫锋子。锋子是我世上最亲最亲的兄弟。”
  “对不起,您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是雷子。尸检中心那两个人都是我杀的,锋子是我弟弟,我会为他报仇的。”
  “喂喂喂,您好,请您再说一遍好吗?刚才您的声音太小了,听不大清。”
  “干你妈!”
  雷子把电话挂掉了。
  报警中心的工作人员也听清楚了。
  “全体出动,全体出动,发现那个杀害狄医生和小敏的凶手了。”
  报警中心的接线员,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
  在这个世上,可能很少有这样一个杀手。他会在杀了几个人之后,主动向警方暴露着自己的身份。这样做,无异于飞蛾扑火。
  但是,雷子偏偏就这么干了。
  当雷子抓起公用电话报警的时候,那一刻,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弟弟的死,对雷子的打击太大了。他之所以报警,只是希望警察能快一点到达现场。如果,那样的话,弟弟锋子有可能还有一口气。也许,弟弟还不会死。所以,在雷子内心深处,他唯一仅存的那点希望,就是希望弟弟锋子并没有死。
  但是,遗憾的是,弟弟的确已经死了。
  雷子打电话报警的十分钟后,几百个警察将“雷锋汽修部”包围的水泄不通。同时,几十个身穿防弹衣的警察,一窝蜂地冲进了地下室。
  当他们来到地下室的时候,弟弟锋子的尸体,已经被人高高地挂起来了。
  ……
  弟弟的尸体,为什么还被人挂了起来?
  四十分钟之前,柳瘸子凭着自己的一身蛮力,硬生生地用那把屠刀,卸掉了锋子的一条大腿。而,当柳瘸子把刀砍向锋子大腿的时候,锋子其实也已经醒了。
  “柳大哥,饶命啊!柳大哥,饶命啊!”
  锋子双手合十,声嘶力竭地企图求柳瘸子原谅自己,饶自己一命。但是,柳瘸子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柳瘸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走过去,将锋子的一条腿给砍掉了。
  被砍断一条腿的锋子,原本其实还是没有立刻死去。
  但是,柳瘸子还是觉得有些不过瘾。
  毕竟,这么些年来,柳瘸子一直都记着“雷锋兄弟”。正是雷子和锋子两兄弟,害得他家破人亡。所以,柳瘸子一定要夺回所有欠他的东西。不多时,柳瘸子就在地下室的一个角落里,找来了一条巨大的麻绳。
  “锋子,咱们这笔帐,今天就算结清了。”
  在昏暗的、充满血腥味的地下室里面,柳瘸子爆发了惊人的力量。他将那条大麻绳,死死地栓在了锋子的肋下。然后,他把锋子的身体,悬吊在了地下室的房梁上。
  锋子被悬吊在了房梁上,柳瘸子拔掉了他的衣服。然后,柳瘸子又用一根粗大的棍子,在锋子的裆下来来回回击打了几十下。直到,锋子那个地方,除了一团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痛快!真他妈痛快!”
  在离开地下室之前,心情舒畅的柳瘸子,还用锋子那条沾满了血迹的裤头,在雪白的墙面上,写下了霸气十足的八个大字——“杀人者,西北柳瘸子!”
  早年,柳瘸子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是他却十分酷爱书法。尤其是他对张旭和怀素的狂草,更是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杀人者,西北柳瘸子!”
  这八个巨大的血字,书写在白色的墙面上,显得格外气势恢宏,笔法遒劲。当警察们点亮灯,怔怔地望着那八个大字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柳瘸子的书法,真是牛逼。
  甚至,直到很久以后,每当有人翻看到当时的照片,人们都还会忍不住说一句:“柳瘸子,真他妈是个天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