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俭的物理从来就没考过六十分以上,所以,他完全不知道一块砖头会自己加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物理现象。
此刻,他也来不及恶补物理了,不管砖头是不是荆大人留给自己的宝贝,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因为他隐约听到楼底下有轰隆隆的摩托声。
秦俭将砖头放进一个蛇皮袋里,刚冲到楼底下时,就看见刘嫂站在对面的那个黑巷子门口,一动不动,像被幼儿园的小朋友喊了“不许说话不许动”一样。
昏暗灯光下,她身上那件丝绸睡衣,不停地抖动着,闪着一道道亮光。她光着脚站在泥巴地里,一条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她的大腿,弯弯曲曲地流了下来。
“晦气,晦气,真他妈的晦气!……没想到,这三八婆一紧张,连大姨妈都出来了……”光头彪哥说话间,从黑巷子里走了出来。
他右手是刀,左手是血。刚才,他伸手去摸刘嫂马赛克的时候,不小心中彩了。
光头彪哥身材不高,却很魁梧。他之所以能得到燕京王的提携和重视,是因为他心狠。在东湖区,几乎谁都知道,他三岁死了娘,五岁死了爹,七岁就跟着姐姐去了红-灯-区打杂。九岁那年,他用一把杀猪刀捅死了一个吃白食的嫖客,从此奠定了他的江湖基础。
十二岁那年,光头彪哥经人介绍,在少管所被燕京王慧眼相中,然后又被保送去“蓝天武术学校”镀金深造两年。在武校,他的主攻方向,据说是鹰爪功和铁头功。2009年的时候,为了庆祝澳门回归十周年,彪哥心高气傲跑去那里玩骰子,结果出老千的时候被当地人拧断了两根手指。从那以后,他的鹰爪功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剩下的只有霸气铁头功。
“小秦,你快走,别管姐。”
刘嫂看起来很硬气,冷刀架在脖子上,依然保持着跟刘胡兰同款的表情。秦俭心头一热,有点儿后悔,不该让刘嫂为自己把风。江湖上的事儿,能别惹上大家最好谁都别惹上。
“走?往哪儿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走得了吗?”
彪哥自从坐了第二把交椅后,谈吐也比较注重文化涵养。一般的混混,绝对说不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样霸气的句子来的。
“彪哥,你放开她,燕京王的死,真不是我干的。”
秦俭看了看左右,除了彪哥外,还有两个猛汉,他们手里都拿着西瓜刀。看来,今晚自己算是活到头了。但,一人做事一人当,秦俭希望刘嫂能安然无恙。
“放肆,燕京王三个字,是你叫的吗?不知所谓的家伙,给我跪下!”
彪哥不喜欢说“放屁”,喜欢说“放肆”,这也是他有文化底蕴的具体表现。
跪?秦俭当然不能跪!
他这要是“扑通”一声跪下去,彪哥铁定就一刀朝他脖子上招呼了。不跪,搞不好还能弄个两败俱伤。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那个蛇皮袋。要说武器秦俭也有,只不过相对于砍刀来说,他的砖头实在落后了一点。
“彪哥,别跟这小子废话了,让他先尝尝我的刀削面。”
旁边那个斗鸡眼冲了出来,手里挥舞着一把西瓜刀,至于他说的“刀削面”,秦俭基本也能懂。
“放肆!我有说过,让你来处理相关事宜吗?”彪哥踹了斗鸡眼一脚,算是警告。如今,燕京王被杀,谁都想抢头功。这一次,好不容易把秦俭围困在这巷子一角,这样的大好时机,彪哥怎能落入他手?
彪哥将刘嫂推到一边,提着砍刀向秦俭走来。因为有严重的罗圈腿,所以,彪哥走路的样子有点儿像太空舞步。
看见秦俭把手伸进了蛇皮袋,拘谨的彪哥这才停下了太空舞步。
“袋子里,是啥?”彪哥用刀指了指蛇皮袋。
“没,没啥。”秦俭的手抓紧了那砖头,砖头有点儿烫手。
“拿出来。”彪哥下命令。
秦俭不敢不从,得得瑟瑟地将砖头掏了出来。
“至死不渝啊,壮志不改啊……先前,我就听人说,你小子在东湖公园里想拿砖头拍我干爹。没想到,这一次,你故技重施,还想用砖头跟我来一次鹿死谁手、玉碎瓦全啊……”
彪哥喜说成语,有时候词不达意,图的也就是那么一个“文化”意思。
“彪哥,劈了他!”斗鸡眼想冲过去,彪哥又瞪了他一眼。打狗看主人,主人打狗的时候,也要学会闭嘴。
“拿来,砖头拿来。”彪哥发话了。
秦俭两手发抖,把砖头递了过去。
“嘿,看把你紧张的,砖头都让你捏成烙铁了。”
彪哥接过砖头,也觉得烫手。不过,他认为这是秦俭手心太热造成的。当然,这也不能怪彪哥没见识,换作是谁都不会相信,一块砖头他妈的还会自己加热。
砖头到了彪哥手里,秦俭终于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彪哥肯定是用砖头拍自己,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劫。
“呦呦呦,瞧见没,瞧见没,人家还视死如归了……行,既然你都视死如归了,彪哥我也让你瞧瞧,什么叫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彪哥话锋一转,将砍刀交给了斗鸡眼。
彪哥用手掂量着那块青砖,谁也不知道他说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彪哥,您这是……?”斗鸡眼忍不住发问。
“见识过彪哥我的铁头功没?瞧,这块砖头够硬,还刻着字儿……今儿晚上,彪哥我就让你们都开开眼。”
彪哥这么一说,大家终于懂了,他这是要表演“脑门碎砖”啊,他是想以此来证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看好了!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作以卵击石,什么叫作螳臂挡车,什么叫作……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哈……哈……哈嘿!”
彪哥大撤两步,张大了嘴,在那青砖上“呸呸”了两声。然后,他开始运气,调息,将砖头高高举起。
“嘿!”
他大喝一声之后,毫不犹豫地将那块砖头拍向了自己的脑门,拍向了那个历练了十几年、曾经击碎过无数砖头和水泥块的大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