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真的叫花九儿?”
  “韭菜花是你的小名?”
  “那一年,你多大?”
  ……
  冷血躺在床上,看着韭菜花把房门关紧,他笑了。韭菜花还没有开口,他就激动的一连串问了韭菜花几个问题。他所说的“那一年”,当然是指五年前,他们俩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恩,那年,我十六。”
  韭菜花没有回头,也没有想到冷血的精神状态竟然能恢复这么快。一个颈脖子刚刚动过手术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张嘴说话,并且还能说得这么利索呢?
  对于冷血,韭菜花的确有很多疑虑。不过,此刻,当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冷血两个人的时候,她却有些羞赧和害怕了起来。她背对着冷血,然后把脸对着那扇木门。她听见,门外的外公,已经离开了。
  “十六?那年,你才十六?”
  “恩。”
  “今年,你二十一?”
  “恩。”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护士,你是哪家医院的护士?”
  “中医院。”
  “都这么晚了,你还来这里,为什么你男朋友不送你来呢?刚才,那个开车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冷血认真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身穿一袭白色护士服装。因为她身材的缘故,也因为刚才她出了很多汗的缘故,她全身的衣服都有些半干半湿。正因为她身上的半干半湿,才让她身上的衣服显得格外的合身。
  冷血甚至还发现,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不算太短的手术之后,韭菜花那长长的修身的白色外衣的下摆处,还被溅了一些血液。红色的新鲜血液飞溅在白色的外衣上面,显得格外鲜艳,像是皑皑白雪之中绽放着的点点红梅。裙子微微一动,裙子上的那些红梅也跟着飘然而动。
  冷血喜欢这样的红梅。
  冷血看着那些红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仿佛嗅到了那些红梅的芬芳。
  ……
  “九儿,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看见了红梅,因为激动,冷血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
  “啊,你刚才在问我吗?你问我什么?”
  韭菜花慌慌张张地回过头来,正巧,她的眼睛刚好就跟冷血的视线撞击在了一起。猛然间,她心如撞鹿般,大脑都像缺氧了一般难受。
  “是的,我刚才问你,那个开车送你来的人,是不是你男朋友?”
  “不,他不是。”
  “那,他为什么送你过来。”
  “我也不知道,我并不认识他。”
  “你有男朋友吗?”
  冷血突然这么一问,韭菜花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足足过了三四秒后,她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还没有男朋友。”
  “不,九儿,你刚才在骗我。”
  “啊,没有,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如果没有男朋友的话,就不需要考虑这么久才回答我的。你既然犹豫了这么久才说,那就说明你有男朋友了。不过……”
  “不过什么?”
  韭菜花有些激动,但是她还是故作镇定。
  “不过,我猜想,你现在并不喜欢你的男朋友。”
  “冷血哥,你……”
  韭菜花欲言又止。
  “九儿,你若是有话,你就直说吧。”
  “冷血哥,刚才,你不是说要跟我说说关于你的秘密吗?我想听听,关于你的故事,还有关于你后背那两颗星的故事,可以吗?”
  “九儿,那可是非常秘密的事情。你确定,你一定想听吗?”
  “是的,刚才,你都答应了要告诉我的。”
  “是的,九儿,我还答应,只告诉你一个人。”
  “恩,冷血哥,那你快说吧。”
  韭菜花感到胸闷,感到有一双目光在她身上游走。那是一双有热度的目光,甚至是炙热的目光。
  “好,九儿,你把灯先关了,可以吗?”
  “冷血哥,为,为什么要关灯呀?”
  “你关了灯,我才好讲。”
  “不关……不行吗?”
  “不行!”
  “……”
  韭菜花没有再问,她只是鬼使神差一般,伸出颤抖的手指,然后按下了门后的开关。
  灯灭了,空气凝固了。
  然而,正当韭菜花转身想去问他话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呼吸声。
  粗粗的呼吸声。
  呼吸声越来越近,最后将她淹没了。
  “冷血哥……”
  “九儿……”
  冷血的秘密,就这样对韭菜花坦白了。
  …………
  老柯家的房子,其实只是一个很破旧的一层楼平房。房子面积不大,一共只有八十几平。从结构来看,房子是两室一厅的。之前,只要韭菜花来外公家,她都会住在靠西边的房间。
  今天晚上,西边的那个厢房,那扇木门已经被关上了。
  破旧的木门里面,一片漆黑,竟然没有透出一丝光亮来。
  老柯默默地坐在客厅里面,他感觉到了,房间里的灯被熄灭了。灯熄灭后,紧接着就是一阵阵杂乱的噪音从西边的厢房里传来。
  作为一个老人,作为一个老男人。老柯当然知道,那些杂乱的慌慌张张的噪音意味着什么。
  作为一个潜心信佛的并且相信命运的他,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仰起头,闭着眼睛,然后再次说了那个今晚已经重复了很多次的那个词——“造孽”。
  “造孽啊……我老柯,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老柯有着撕心裂肺的痛,但是他却尖叫不出来。哪怕是“造孽”两个字,他也只是很小声的说出口的。因为老柯知道,此刻,九儿即便是在“造孽“的时候,她也其实是幸福的。
  只要九儿能够感觉到幸福。那么,她的造孽,也是可以接受的。
  终于,两行热泪奔涌过后,老柯的手,终于碰到了饭桌底下藏着的那瓶老白干。除了老伴儿去世的那一天,老柯从来没有再端过酒瓶子。
  然而,今晚,韭菜花在造孽的时候,老柯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端着酒瓶子就开喝了。
  高度数的老白干,倒进喉咙里,就像在燃烧一般。
  老柯痛不欲生,却很享受这种在喉咙和肠胃里燃烧的感觉。
  就仿佛,冷血的秘密,同样让韭菜花难以接受。但是即便难以接受,她还是接受了,而且她所流出的泪水,都是幸福的泪水。
  一扇木门,将外公和外甥女隔在了两个世界。
  外公的世界,有灯,有酒,有燃烧;
  外甥女的世界,无灯,无酒,却有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