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竹倒在了血泊之中,挑断了两条脚筋、一条手筋,挖掉了两只眼睛,割掉了一只舌头。他心脏,还在跳动。他的身体,还在血泊中慢慢地蠕动,像一个人彘。
  秦俭很想问问冷竹,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他知道,他问不出答案了。
  因为,冷竹没有了眼睛,也没有舌头。
  很快,他就将成为一具尸体。
  不过,秦俭对事情的结果,还是满意的。最起码,冷竹在疯掉之前,没有锯断自己的手臂。最起码,冷竹在割断自己的舌头之前,还很有礼貌地对自己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客气。”
  秦俭说着,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轻轻地脚,踢了一下冷竹的身体。
  恩,果然是真的挑断了手脚筋,真的是把眼睛和舌头也给割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像一摊烂泥了。
  “娘的,我都跟你说了,老子是天龙刺客的第七代神传弟子了,可你又偏偏不听。这下,疯了吧?这下,傻了吧?实话跟你将,老子刚才跟你说的话,你还没有办到呢……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么,你得挑断你自己的手脚筋。刚才,你那三刀下去,也只是挑断了自己的左右脚和左手的筋脉,那还有右手呢……?”
  秦俭这么说,其实是在开玩笑的了。
  他知道,如果眼前这个一百多岁的老头还没死没晕的话,那么他的耳朵还是可以听见的。
  可是,令秦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一说,冷竹居然又动了。
  没错,他有动了……
  虽然,他的动作,几乎就跟蜗牛一样慢了。
  但是,他还是动了。
  秦俭终于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
  冷竹伸出左手,去够地上那把刮刀。没错,他还想用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儿力气,执行“天龙刺客”第七代神传弟子的命令。是的,他还有右手的手筋,没有被挑断。刚才,他只是右手持刀,挑断了手脚筋和割掉眼睛和舌头,他竟忘了,还有右手本身的手筋,是没有被挑断的。
  他还在坚持。
  他缓慢地伸出左手。
  他的左手,已被挑断了手筋。所以,挑断了手筋的左手,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左手接受到了来自大脑的命令,但执行任务的时候,却在不停地颤抖。
  一只被割断了手筋的左手,想要去拿刀,并且要把右手的手筋割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场面,也实在是太感人了,感人得有点儿……恐怖。
  这就好比,理发师要给自己理发;按摩师要给自己按摩;接生员要给自己接生;外科医生要给自己动手术……
  “行了行了。知道你能耐,也只能你可以将自己的肚子割破,然后又用针重新缝回去了。我也知道,你的确能用左手割断自己的右手手筋……哎,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既然,你都已经疯了,我也没必要再让你折腾下去了。这只右手,就当是我卖个人情吧。右手,你就自己留着吧,空虚寂寞的时候,还能打打手枪……”
  秦俭拣起血泊中的那个水晶球,转身朝棺材走去。
  “扑”的一声,冷竹左手,终于落下了。
  冷竹趴在血泊中,终究抬不起头,只是过了半天,才缓缓地冲秦俭的背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个大拇指,在冷竹的右手。
  …………
  “行了,你就别装死了,咱们赶紧走吧。”
  秦俭在棺材的后面,找到了小黑。找到小黑的时候,小黑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直到秦俭开始假装要在他身上拔毛的时候,它这才瞪大了圆溜溜的小眼珠子,小声地道:“呱唧呱唧,冷竹,死了嘛?”
  “跟死了也差不多了了。”
  秦俭将小黑,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从门的时候,指了指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冷竹。
  小黑看了半天,始终不相信,那一团红与黑,就是传说中的一百多岁的老人家冷竹。
  “呱唧呱唧,他还没死。”
  小黑从秦俭的肩膀上,飞到冷竹的旁边。
  “行了,他手脚筋尽断,眼珠子和舌头都没了,跟死了一样。”
  秦俭不想再用眼睛去看冷竹那个死样子了,一看,他就胃痉挛想吐。他懒得理会小黑,便独自走出寺庙大门。
  夜阑人静,山风凉如水。
  秦俭站在寺庙门口打了个寒颤。小黑从里面飞了过来,嘴里还叼了一个粘乎乎的东西。那个粘乎乎的东西,直条条的,完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喂,小黑,你不是吧?人家都成那样了,你还不放过?”
  “呱唧呱唧,为什么要放过,这可是好东西啊。”
  “喂,你这只臭乌鸦,你恶不恶心啊,连人家的这个东西都拿?”
  “呱唧呱唧,我是八哥,不是乌鸦。再说了,这个东西,你为什么不拿?”
  “靠,你这个鸟人……哦不,你这只鸟,太恶心了吧,你这叫趁人之危啊……不过,说实话,你要不是不把冷住这玩意儿叼下来,我还真不知道,他能有这么长,这么硬……”
  “呱唧呱唧,什么这么长,这么硬啊?秦俭,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不是,你这只臭鸟,你嘴里叼着的,不是冷竹的大-鸡-鸡吗?”
  “呱唧呱唧,什么呀,这哪里是冷竹的那个啊,你眼睛看清楚一点,这分明是他的宝贝竹箫好不好?”
  “啊,竹箫……”
  秦俭听小黑这么一说,顿时就黑线了。可不是嘛,小黑嘴里叼着的,正是冷竹手里的那只竹箫。就是那只放在嘴里,就可以吹出《东风破》,吹出《武松打虎》,吹出《三打白骨精》的竹箫。
  “呱唧呱唧,宝物,为何不要呢?你这个大笨蛋!”
  小黑将那个血污污的竹箫,直接丢进秦俭的口袋,尾巴一摇,翅膀一扇,就飞走了。
  “喂,你这只臭鸟,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
  秦俭在夜色中奔跑,山中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裤,茅草和枯枝掠过他的手和脸庞。大难不死,一种从未有过的超脱感,顿时溢满了周身。他扬起右手,随手一劈,夜色中猛然杀出一道白光,一棵碗口粗的挡路松树,被瞬间砍断。
  “呱唧呱唧,你疯了,你差点儿就劈死我了。”
  十米开外的小黑,受惊后,连忙折返回来,停歇在秦俭的肩膀上。
  “你说啥啊?你飞的那么远,我根本就没有劈到你好不好?”
  “呱唧呱唧,不是你的宝剑劈到我了,是你的剑气差点儿劈到我了。”
  “什么?你是说,我手上的宝剑,有剑气……?”
  “呱唧呱唧,当然,当然有剑气。”
  小黑这么一说,秦俭整个人都兴奋不已。
  传说中的“剑气”,传说中的“剑气”啊,同志们……
  秦俭猛然间能够体会到,一九六-四年咱们国家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后,全国人民欢兴鼓舞的那种感觉。
  那感觉,倍儿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