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
  楚嘉树回过神来,一眨眼,发现那一缕暖暖的阳光居然跑没了。
  看着老奶奶正目不转情的瞅着自己,他双肘拄在桌子上,眼睛却不安分的瞟到楼角的拐弯处。
  再收回视线,他笑了下,嘴角笑得有些苦。
  没等他再说话,老奶奶却是唠叨开了,“喜欢姑娘,得去追,哪能等?”
  他哪能不明白老奶奶意思。
  又抓起桌上的转经轮,她道,“我们这里小伙子喜欢一个姑娘,就去追,追不上也没有关系。”老奶奶也笑了,干皱的脸上裂出一道岁月的折子。
  “追?”他的眼光闪了又闪。他的梅落太熟悉了,熟悉到竟然忘记了这个词的存在。
  “小伙子,你的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追?”
  看到他不吭声,老奶奶又道,“难道怕拒绝?拒绝也是一件好事,那就是你知道了结果。你也没有损失什么?”
  “当年……”老奶奶目光一下子幽远起来,眼神意外的柔和,有几分痴迷的样子望着墙上抓挂着一个年久破旧的女式帽子,“当年,阿吉爷爷,就是这样抢了我头上的帽子追求我的。”
  “我那时在高原上生活,他从这里去那里进货,他开了一家小店,比现在好。”老奶奶叨叨着,“那个时候,我很生气,因为我们是贫农,刚刚过上新日子,而他是外地人,我不了解,所以当场就追上去,将帽子要了回来。”
  “阿吉爷爷那时也很帅气,却愣了,他呆呆的看着我,开始唱了一首,对面的姑娘为何不嫁我?说真的,阿吉爷爷当时唱得真好。”
  “歌词,我至今都记着。”
  美丽的姑娘像圣山上的白云,
  让我心神荡漾,
  美丽的姑娘,像圣上的蓝天,
  你是我心中的宝石。
  ……
  “我被他的歌声迷住了,所以主动的将帽子又递给了他,不顾茫茫的高原,我跟他跋山涉水的来到林芝。”
  “他对我好,让我只在这里呆着,说挣钱是男人的事。”
  “一次意外的山中河水暴涨,他被冲下了县崖,我连他一具尸体都没有找到。我怀着儿子,就指着这个小店微薄的收入,一点点的捱过岁月,直到儿子长大成人。”
  “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为了贴补家用。他们一起进山做向导,结果一次雪崩再也没有回来,十六后的阿吉……我的孙子!”
  老奶奶眼珠又是一片浑浊,连楚嘉树也看到了,不禁问:“那阿吉呢?到底在哪儿?”
  “阿吉自从去年用小马去接一个雪崩里的客人,被大雪压在山下了,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相信,我相信阿吉有一天真的会回来。”浑浊从眼角流到折子里,“他怎么舍得留下孤伶伶的我而离开呢?”
  黝黑的粗糙大手迅速的擦了那一抹湿润。
  “对不起。”他深深的歉意,本不想勾起老人家的心酸事,可还是勾了起来。
  “小伙子,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大姑娘,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从Y市追到这里,都到这里了,为什么假扮成别人,那姑娘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的心意呢?”老奶奶擦净眼睛,感觉眼前更亮了一些,盯着这个帅气的小伙子,感叹万分。
  “她知道了,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她不喜欢我。”情绪更加低落。
  “怎么可能,以奶奶想法,不喜欢,她喊你名字?猜来猜去,情份都被猜尽了。”老奶奶叹了口气,“这里有解酒汤,你给他端上去吧。”
  “等一下,我将阿吉的衣服穿上。”
  “还要装下去?”
  “我怕她看到是我,会失望,会不理我,我就保护不了她。”他淡淡的声音,脸色格外的温柔,像细细的春风拂过他的脸上,一片春暖花开。
  转经轮再次响了起来。
  听着他上楼的脚步声,老奶奶嘴中一个劲的念着,“小伙子是痴了些,是好人,可是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呢?”
  她一边嘟嚷着,一边去了做饭的厨房,嘀咕着,“一会儿姑娘醒了,该开饭了。”
  三楼,一片漆黑,
  即便拉开灯光,屋子里的光线还是有限,灯泡太年久失修了。
  楚嘉树看着房子里的情景,脑海里又想到老奶奶那一张苍桑的面容,都七十多岁了,她还在风雨无阻的每天开店,墙上那一顶破帽子,就是她最美的回忆,阿吉孙子就是她一直坚持等下去的希望。
  他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的府身注视着微弱灯光里的她,她很安静,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
  醒酒汤放到桌子上,他呆呆的坐在那里,这样陪着她,感觉就像是一幅温馨的图画,他们之间没有激烈的冲突,和冷冷的语言嘲讽,不,他想说,现在他们之间最多的感觉是漠然,她对他的各种行为居然各种无视。
  那天晚上,他说出邀请孙霁月开房的话,是故意刺激她的,他很期待她的反应,激烈,甚至是无理取闹,打人骂人,他都可以忍受,可是她却是那样安静平和的与黎思远跳舞。选择了一个自己最不能忍受的方式。
  如果,不喜欢做到的就是漠视。
  联系不上她,他心焦,最后,他不得不威胁刘嫂,她肺活量不好,他得保护她。
  意识到自家主子的危险,刘嫂不得不告诉了梅落所在的地方。
  不知为何,他的心一会儿空,一会儿堵的。
  那一张机票,他反复订,反复的退了八次,订了九次……
  当他救了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必须寸步不移的保护她,为了不让她拒绝自己,楚嘉树扮上藏族小伙子阿吉,还贴了一脸的落腮胡子,扣上了帽子,让谁也认不清自己。
  左手不觉触及右手腕上的绿松石手链,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连脸上也是暖暖的,他想到她威胁饰品店老板的雄纠纠样子,很像她平时泼辣的风格。
  而当她怀疑自己的时候,多亏那个小孩子将自己认作了阿吉……
  今天的夜晚,格外的美好。
  有时,他在想,这夜晚如果一直停在这里多好,尽管有谎言与欺骗,可这是最好的陪伴与守护。
  不知坐了多久,
  一脸疲劳的楚嘉树才缓缓的站起来,走下楼,他以为老奶奶睡了,可是她还在一楼默默的摇着经轮。
  “她好吧?”
  “好。”他的声音总有一股失落。
  正当他愁眉苦脸的时候,听到楼上她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待他转身刚想上楼的时候,就听到楼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然后是电话接通的声音,声音有几分含糊,他仰着三楼的方向,却没有前进一步。
  “黎总,我在外面。”
  “……”
  “什么?订婚,下周?”梅落一片诧异,握着手机的手有些不稳,舌尖也有些不听使唤。
  “……”
  “我会尽快回去。”
  一楼的转经轮停止了转动。
  啪的一声,有珠子碎裂的声音,然后一颗玉米粒大的绿松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啪啪啪的几十颗成色上好的绿松石滚了一地……还有几颗摔碎了。
  就像他的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