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三国时期曹魏著名书法家、政治家。没错,这人也是一位三国牛人,跟荀攸那种实用性很强的战术大师比起来,他有种跟荀攸那位族叔荀彧中统大局的政治家味道,是被曹操称为‘萧何’式的人物。
不过,刘协深深知道,历史每个人都不能仅仅用脸谱化的形象来定义,钟繇虽然更多倾向一位体大思精的政治家,但这并不说明他就没有其他方面的超高才华。历史上他曾经一封书信忽悠了凉州的马腾和韩遂派来质子入许县,并领兵大败袁尚派来谋夺关中的郭援,降服南匈奴单于,稳定了关右局势。此后,又击破卫固与张晟、张琰及高干等人的一同作乱。
就拿这次小小的解救方案来看,刘协便看得出钟繇绵里藏针、厚积薄发的军事才能。很显然,身着便服的钟繇今日未在廷尉公干,在闻听街上动乱后,立即唤来廷尉卫队。先悄无声息地包拢局势,待时机千钧一发之时,断然出手,一举救下了刘协并将这些泼皮无赖尽皆擒拿。若是换成寻常的廷尉正,上来率兵一阵呼喝,最有可能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些泼皮受惊斩杀了刘协之后四散而逃。
同样,荀攸也不仅仅只能拿一个传奇的战术大师来定义,毕竟这个家伙就曾提出过刺杀董卓、辅佐天子的政治设想,还亲手将理论思想升华到动手拼刀子的实践活动中,这表明荀攸也有着十分卓绝的政治才能。
之所以刘协不由自主就要拿钟繇与荀攸对比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钟繇这家伙跟荀攸两人乃是至交好友的关系。历史上荀攸生前奇策十二的精要,唯有钟繇一人知晓,可惜钟繇撰集未就便身亡,导致世人不得尽闻,实乃历史一大憾事。
然而,刘协深深皱眉的缘故也在于此。有荀攸那根油条垫底,刘协觉得向钟繇这碗豆浆套近乎也没多大意义。毕竟,长安这团波谲凶险的大漩涡当中,董卓武人派和关中士人派都各自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一个将汉室这原本该凌驾文武两道的势力放在眼里。刘协这个时候更感兴趣的,其实是刚才将他从那泼皮头目手下救下的那名剑士。
这名剑士的名气在当时其实也不小,但却慢慢湮灭在长久的历史当中。直至后世网络信息大爆炸之后,他的名气才迎来了第二春。
他的名字,唤作王越,乃汉末时期著名的剑术大师。刘协之所以能够从他刚才快逾闪电的一剑当中惊醒沉睡的记忆,除了王越乃刘协名义上剑术启蒙导师的缘故外,更因王氏的快剑太过震撼刘协当初幼小的心神。当初十常侍之乱中,为保护出逃的刘协御驾马车,那时身为虎贲勇士的王越仅凭手中一柄长剑,便击杀追兵无数。就是那仗剑恃渊而立的卓然风姿,令大汉最为精锐的北军将士都为之胆寒。
只可惜后来董卓挟持刘协迁都长安时,京师动荡,王越又因江湖之事远遁朝廷,从此杳无音讯。若是任由历史正常演绎,这个人会在曹操迎刘协入许县之后,重归朝廷并成为曹丕的剑术老师,自此便身居宫中,再不复当初匹马千里独闯贺兰山,斩杀羌族首领首级的豪气,默默无闻直至终老此生。
故此,刘协十分意外自己竟然会在长安大街上再度与他相逢。更想不到,王越此时的身份竟然只是汉朝廷尉当中的一名小小卫兵。
“老师,您原来一直未曾远离朕,竟屈身在廷尉当中,实在令朕铭感五内。”就在钟繇和董白一板一眼说着官话套话的时候,刘协也小声同王越交流起来。这段时间他吃够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亏,满心都想着如何将王越再拐到宫里去。
到那个时候,刘协再度出宫,身后一群拉轰的獒犬相随,身侧再有王越这位汉末第一剑术大师护驾。这等派头,怎么也比那些只会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要震撼的多吧?
可令刘协想不到的是,自己话一开口,王越那清冷无波的脸上立时闪过莫大的惊喜,当下叩头回道:“臣谢陛下!”
“嘘,小声点儿……”刘协跟做贼一般差点想捂住王越的嘴,这武人的脑袋就是不如人家钟繇那文士灵光。不过随后他又奇怪起来:“你谢我什么?是你救了朕的性命,朕当感谢你才是。”
然而,刘协仍旧感受到王越那虬结有力的胳膊竟然微微颤抖起来,显然他的心绪十分紧张。最后看到刘协不愿暴.露身份的举动后,慌忙起身,轻吐了一口气才说道:“陛下金口加臣为帝师,臣感激莫名!”
刘协这才恍然。想想也是,帝师这个名词是在元朝之后才出现的。汉代的帝师其实只有太傅,而如今的汉室也只有一位太傅,那就是根儿正苗红的公卿世家,袁绍的袁隗。这可是正宗的品秩三千石、位比三公的大官儿。虽然一般都是作为虚职加赐,但却代表了莫大的尊崇。王越一区区江湖游侠,怎么可能被天家尊奉为师?有关他帝师的传闻,恐怕多是后世之人的穿凿附会而已。
不过,这家伙仅仅因自己一句谬语,便马上想到这样顺杆儿爬……看来,这个家伙,跟历史上传言一点都不差,是个官儿迷呢。可惜,就这点小心思,朕岂能让你得逞?
“君无戏言,不过本朝尚无帝师这一官职,轻口许诺亦与祖制不合。然此事已成定局,便不赐封地、不入品级,只由老师一人独享此号如何?”刘协只言片语不将帝师与太傅扯上关系,顿时令王越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然而,就当王越心灰意冷打算躬身谢恩之时,刘协却又诡秘一笑,转口道:“老师,朕如今身边正缺一位武艺高强之人护卫,不知老师可愿再度入宫指导朕剑术?”
王越闻言,那脸上又才转黯然为惊喜,差点又想叩头谢恩。直至被刘协又阻止后,才重重点头,恨不得立马签上永不反悔的卖身契,生怕将自己卖的不彻底。
而这时钟繇与董白的谈话也就此破裂,刘协承认钟繇有着超强的辩对之才。但这世上再厉害的谋士,也赢不过董白根本不同你讲理的泼横。正喜滋滋得瑟着第一次出宫便捞了一条大鱼的刘协,猛然就看到董白攸然将手中金丝长鞭一指自己,俏脸涨红叱道:“若想让本君不追究此事,那你必先告诉本君他乃何人?!”
刘协的脸色缓缓阴翳下来,虽然他没听清之前钟繇与董白说了什么。但毫无疑问钟繇不是那种软骨头,断然不会让董白光天化日之下将朝廷的法度踩在脚下。想着两人谈来谈去,钟繇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最终惹恼了董白。
此时的钟繇也已无计可施,一方是权倾朝野、跋扈骄横当朝太师最宠爱的女儿,另一方却是威信扫地、却也仍旧容不得他有半点不敬的汉室天子。他一小小不入流的廷尉正,思来想去,也唯有默默退下,静观虎斗。
很显然,这是一种明哲保身。但同时,似乎也有一层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用意在其中。
而刘协这时却没有在意董白那充斥着怒火的双眼,他略略思忖了一下,便欺近了王越的身子,将王越手中那柄青锋夺入手中。董白见刘协这一举动,怒气更盛之余,嘴角却也不由翘起一丝讥讽:“你想干什么?就凭你的武艺,难道还想杀了本君不成?!”
刘协笑了笑,仍旧对董白不闻不问,提着剑走到那几个泼皮身前,来回踱了几步,开口道:“当街闹事,祸乱纲常,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不严惩不足以服众!”
说到这里,刘协的双眸突然暴射出两道寒光,手里长剑猛地刺出,把为首的泼皮刺了一个对穿。整条街霎时安静下来。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竟毫无征兆便出此狠手!
可刘协却竭力忍住心中的不适,握紧剑柄轻轻一旋,泼皮的面部剧烈抽搐,口中发出嗬嗬的呻吟。然后这个面带微笑的少年把剑从泼皮的胸膛抽出来,动作很慢,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完成的珍品。鲜血顺着慢慢抽离的剑刃涌出来,腥味弥漫四周。
接下来,刘协手里的长剑不停,连续刺了七次,仅剩下的七个泼皮一声不吭地被刺死。刘协面色如常地用衣袖擦干净剑刃,双手奉还给王越。王越脸色略有发白,接过长剑,嗫嚅道:“陛,公子……你,你做得不错。”王越脑中深藏的记忆这时也攸然惊醒,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初那个独坐寝宫当中少年那稚嫩却阴鸷的面容。
但刘协却知道,无论是刘协还是那个前世的普通人,这都是他的第一次杀人。谈不上很强烈的感觉,只因心中那沉沉的茫然阴云早已削弱了他的感知,令他明白,这样的事,虽然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身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前夕,刘协能依靠的,首先只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