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已成,恭请陛下宣读诏文!”
当刘协终于胡诌表演完这场简直如闹剧的祭天仪式后,钟繇那张温润的脸都已一片泛苦,赶紧上前救场,总算为刘协解了围。
随着不明所以将士们又一次山呼万岁,刘协也觉得自己脸烫得都可以煎鸡蛋。好在,不管怎么说,灾难过去了,下面就是这次封台大典的重头戏了。
“诸位将士!”刘协有些急迫地发声,自然是想将刚才一幕尽快揭过。好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项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一番开口,台下顿时一片肃穆。
“近百年起,汉室倾颓,战乱频起,民不聊生。此非天灾,实为人祸。百年来,外戚敢拥天子为傀儡,大行暴政荼毒百姓;宦官蛊惑朝廷,禁锢忠良阻塞言路;朝政日非,小人得势,黎民疾苦,各族相侵,天下江山分崩离析!”
说到这里,刘协的思绪才真正回归到一位汉室天子的角色,这次透过铜鼎里缭绕的香烟,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氤氲变幻、演绎着一幕幕生死动乱的悲景。
台下士大夫及众位将士听到这里,亦然满面悲怆,不能自已。文者自为这百年来党锢之祸哀叹,武者却恨不得令那些曾经祸乱过大汉的贼人再活过来,然后再被他们一枪捅死。
看到自己这番话已然真正引起台下众人共鸣,刘协接着语调一转,壮烈激荡:“朕自奉命登基以来,眼见的,便是董卓乱兵在皇城之内隳突纵横,关东群乱沐猴而冠。有鉴于此,朕暗下心念,愿扫荡乾坤,还百姓以平安,还天下以清宁。今谨设此祭台,犒赏功臣,愿天地苍生之神共鉴。”
这一次,刘协举起双手向着天,从铜鼎的香烟缭绕里,望见的是,一个新王国未来的风雨。
而此言一落,高台下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一般。因为,此时,他们亲眼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年君王,竟掣出自己的倚天剑,猛然削破了自己的食指,滴入那昏暗的高台黄土中:“朕今日歃天子之血,起九州之誓,必当扫尽狼烟,中兴汉室!”
略带童稚却壮烈无比的声音缓缓送出去,似能到达最后一个兵士的耳中。所有兵士见状,一时竟有些呆了。最后,还是徐晃反应最快,他率先跪地,同样拔出身上利刃,划破自己的手指高喊道:“愿与天子血相溶、与志相通,扫尽狼烟,中兴汉室!”
“扫尽狼烟,中兴汉室!”台下所有将士这时仿佛都得到了军令,纷纷学着徐晃的样子,割破自己的食指染地,叩头起誓:“愿为天子军,不靖天下终不还!”
刘协这个举动实在太为突然,但却如此这般鼓动人心。这一刻,所有将士割指起誓后,一些平时文弱的士大夫中也有人按捺不住,随着这些武人一同起誓。甚至,在这样壮烈的气氛感染下,於夫罗、刘豹、去卑这三位匈奴首领也同时抚膝跪地,表达着他们对这新生汉室的臣服和畏惧。
看到此幕,刘协向身侧的冷寿光使了一个眼色。冷寿光会意,暗暗将那些仍旧自矜身份、未同所有人一同起誓的官员名字记录了下来——刘协这奸诈的天子,可不能让自己的血白流。
见冷寿光默默点头之后,刘协才振臂平伸,示意所有人起身。接过冷寿光递来的黄帛后,展开宣读祭文曰:“维初平四年,十月正朔,汉天子刘协率文武众臣,谨以清酌少牢之奠,祭于天地河川之神,”
“誓曰:汉室之君,汉室之臣,汉室之民,无分贵贱,不论出身,皆为中兴汉室为念。自此之后,朝廷广开言路,听言纳谏,顺承天意;朝臣殚精竭虑,忠君体国,乘天应命;朝将枕戈待旦,胸怀热血,无畏生死。”
“如此朝臣文武同心,戮力为公,尽使山河一统,汉室中兴,还天下以朗朗乾坤。故此设台起誓,惟神聪明正直,福盈福谦,亭良黎庶,作镇四方。国家天覆地载,罔不宅心,航海梯山,来宾成服。神目如电,鉴此誓曰,如有违者,神人共亟!”
一时誓毕,刘协再看台下众人时,已觉众人的脸色热切了起来:祭天起誓之后,接下来便是大封功臣的压轴戏,这才是他们最最在意的。
不过,有些聪明的士大夫,已然从刘协的昭文誓言中听出了一些猫腻:历朝历代,没有一位君王光明正大地将文武同心此事宣入祭天誓言中的,并且还加上了‘神人共亟’这样的恶毒诅咒。由此看来,这位天子似乎真切想让朝堂的气氛转变一下了,只是,他究竟是想如何调转?
答案,自然就在封赏诏书当中:唯有这种最动真格儿、实际的东西,才最能体现反应出朝廷的风向。
“初平四年,天子亲率大军西逐逆贼袁术,大破其军,威震四方。此役皆赖诸臣齐心,忠良用命,暨此祭天庆典,天子有诏!”冷寿光尖细的声音替代了刘协稚嫩的音调。这位天子身边的近臣,神情肃穆,音调低起、中平、高收,颇有几分主持功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军步军校尉徐荣,勇涉敌后,刚毅有谋,遏敌将纪灵于轩辕山,左右南阳军事,当为首功。擢为镇军司马,统御步军、射声北军两营!”
“黄门侍郎杨修,同涉风险,多有参赞,智计有佳,迁为光禄丞,行军参赞军务!”
“侍中荀攸,精统大略,甚有才干,讨逆一战中总揽局势,功高劳苦,擢为安远将军,统揽军务!”
“尚书令钟繇,镇定安邦,才德兼备,擢为光禄大夫,掌顾应对,赞奏机要、总统纲纪!”
“南阳陈震,有胆有谋,潜敌腹心,谋略得当,拜陈震为宛城令!”
“荆州军曲侯文聘,勇于担当,驰援救护,忠勇可嘉,右迁为长水校尉,统御北军长水营!”
“南阳李严,少年英勇,起兵响应汉军,斩杀敌将,右迁为议郎,以备天子问询参赞!”
“宣义将军贾诩,智虑深远,眼光独到,调为南阳郡守。规划南阳,遵奉朝命,牧民一方!”
“叟兵校尉马超,罔顾军令,堕落军威,然其后远征关西,任劳任怨,当功过相抵,复为叟兵中郎将一职,统御关西战事,扫灭韩遂乱贼!”
“……”
冗长的念读,令冷寿光的嗓子都有些干哑,但对于台下的人来说,他们却没半分的不耐。对于这份圣旨,忠勇者听出了天恩浩荡;精明者听出了帝皇权术;耿直者听出了天子期许;卑鄙者似乎听到了新兴朝廷磨刀霍霍的声响……
但不管台下之人如何想,刘协反正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和豪情。经历了这一切后,他终于可以凭一人之力来对抗一个朝堂,进而影响一片关中,最终改变整个世界。
铁打的军容,雄壮的誓言,赏罚分明的条令,以后就可能是长安的永恒。自己这位天子在这里,这里就是天下的中心,
此后,从这里发出的每一条命令,都将影响整个天下。
于是,在滚滚如潮的叩谢天恩声浪中,刘协缓缓走下了这座高台——无论怎么说,今天的一切,总体还是顺利的,值得令自己欣慰的。
然而,就在刘协逸兴遄飞,只在冷寿光一人陪伴,正走在直通宣室殿寝宫走廊,准备换上常服参加随后的扶荔宫大宴时。他身后的冷寿光却蓦然无故高喊了一声:“陛下,当心!”
刘协遽然回首,便看到冷寿光已然神色惊恐地朝着自己扑来,死死地将自己护在了身下。接着,一声沉闷的噗响,顿时令冷寿光痛声大呼:“来人,有人刺驾!”
刘协慌忙伸手准备掣出自己腰间的倚天剑,可艰难一触,他竟摸到了一片温热粘湿的液体——那鲜红的颜色,是冷寿光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