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重肃穆的大典完毕之后,刘协又被领回了后室,冷寿光细心地替刘协更换着常服,脸上还带着说不出的笑意,看起来,好像娶媳妇的不是刘协而是他冷寿光一样。
不过,想着冷寿光就算娶了媳妇,也得让人家守寡,刘协便忍不住嘿嘿一笑。冷寿光见刘协莫名傻乐,不由开口问道:“陛下,您今日终得偿所愿了,微臣真替陛下您高兴啊……您不知道,刚才您与皇后就那么在御案前一立,满朝文武看着你们这对玉人那雍容华贵的气势,眼珠子都快惊出来了。”
一提到满朝文武,刘协的脸色就微微有所转黯。这场大婚虽然弥补了伏寿的痴痴等待,但这终究是一场充满了政治味道的结合。一想到这里,刘协就感觉有些对不住伏寿。更不要说,接下来,他还不能同伏寿解释清楚,而是要一头扎入那黏糊糊、湿哒哒,阴冷龌龊的政治圈儿中。
大婚立后一事,对于整个天下来说,无疑是汉室放出的一个政治信号。刘协在任的这两年,已然将汉室收拾出了一片天地。此番,他就要借着这股势能飞石击水,看一看那些诸侯州牧们,究竟哪些是自己的盟友,哪些是阳奉阴违的投机者,哪些又是自己当下要解决的刺头儿。
扶荔宫中。
华灯初上,但宫中的酒宴已然到了兴头儿。刘协入场之后,虽然仍旧愁眉紧锁,但看到大厅中已一片狼藉,仍旧忍不住会心一笑——咱们国人,果然自古至今就是一个吃货民族。不论刚才的庆典多么隆重肃穆,可到最后,还不是大吃一顿完事儿?
不过,这一次也当真怪不到这些大臣。毕竟,此番酒宴,很是费了刘协一番心思的。
不得不说,随着刘协这两年的折腾,汉室的府库终于渐渐充盈起来了。志得意满的刘协破例的大手一挥,让这场本就为了震撼四方诸侯的喜宴,竟成为了传唱了许久的绝响。
首先,汉代的餐饮虽然是中华饮食文化一大重要的里程碑,但翻来覆去也不过只有蒸和煮两种食法。刘协清汤寡水吃了一年后,终于忍无可忍,令人开始钻研炒菜。时至今天这重要的日子,那些宫廷大厨们终于一展身手,惊癫了天下。
其次,就是喜宴上的食材。北方这个季节,能够食用的食材已经很少了。但这架不住天子发明了硝石制冰之法,由此,关中大面积普及的新型作物,就得到了很好的冷藏保存。
以至于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士大夫们,望着案上各色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新奇水果,都不知究竟该如何下手。而刘协入场后的第一眼,就看到喝得已经差不多的徐晃,拎起一根解冻的香蕉,也不剥皮就送嘴里送……
最后,就是得益于刘协广开商路的功劳,西域那些大小城邦客商听闻了大汉这片遍地都是黄金的圣地,已然开始冒着生命风险来此淘金。而随着他们的到来,张骞凿空后那些食材不仅又出现在了长安百姓的眼前,他们特色的烧烤、手抓饭等吃食,也一并传入了长安。
本就开了作弊金手指的刘协,再加上不惜成本大肆挥霍。由此,长安城、整个天下……不,乃至后世都公认的‘一品天子宴’,就此诞生了。
这场宴席从下午的申时,一直吃到了天黑,前后共上了六十六道菜。无数中华美食由此第一次登场亮相。因为大多需要筷子的缘故,后世的美食家们甚至都认为,这场宴会是彻底改变了汉人饮食还用手习惯的一席宴。
当然,后世的争辩轮不到刘协参与,但此番参加这场婚宴的人,都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享受,极端的享受,神仙般的享受!看着川流不息的新菜端上,一道道美不胜收、令人目不暇接,这帮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贵勋士大夫,原本以为再也找不到那种饕餮的感受,却在这次婚宴上不期而遇。
这种单纯的感受,自然只有汉臣才有。而其他赶来赴宴恭贺的人,在极度的享受外,便是极度的震惊:这还是他们心目那被董卓祸乱的长安吗?这婚宴背后所折射出汉室的财力人力,简直想都不敢想!
一想到这些,他们的心就跳得更快了,然后,便拿出运笔如飞的功力使在筷子上,赶紧往自己嘴里多塞两口。毕竟,回到老窝儿后,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吃到这样的美食了啊……
看到这些外来使臣一个个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德行,刘协甚为满意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于是,一边加入这场饕餮大宴中,一边努力保持着风度接受着各地使臣的恭贺。
随着大鸿胪周奂一声声的宣颂,刘协在心中默默将各地的来人都记在了心中。令他感到有趣的是,他发现汉代这些群臣们,还真都是一只只狐狸,或者说,是一群当了那啥还立牌坊的那啥。
四方诸侯使臣中,除了被朝廷昭告天下的逆贼袁术和韩遂外,其他那些不论真心心慕汉室,还是作壁上观的诸侯势力,都派了使臣入长安。而且,奉上的贺礼,一个比一个贵重,生怕刘协瞧不上眼一般。
好在这样的情况,也在刘协的意料当中。如今汉室今非昔比、中兴有望,各方势力都想同朝廷套上关系来表明自己名正言顺。不过,这些投资大佬儿们也都不是傻子,大浪淘沙里的人物,怎么也都清楚所有鸡蛋不放一个篮子的道理。他们虽然对汉室寄与重望,但也没有因此而放弃了与其他重要诸侯打好关系。
至少,刘协便知道,荆州牧刘表这位骑墙看风景的奇葩,此番便派出了两拨儿使臣,一拨儿来长安恭贺自己大婚,另一拨儿直接北上冀州,参加袁绍的阅兵大典。
不过,对于刘协来说,政治就是政治。他也不会天真到认为谁向他送礼就表明跟他一条心,这些大佬儿们既然来了,那就表明他们近期不想与汉室为敌——知道这一点,对刘协来说,就足够了。
缓缓停下食著,刘协用干净的丝绸擦了擦嘴——这当然是相当败家的做法,但在这样情景下,讲的就是一个面子——听了大鸿胪周奂嗓子已沙哑的宣读后,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因为,今天最该出现的一个势力代表,始终还没有出席。
正当刘协心头冷笑,准备宣布喜宴结束之时,忽然一黄门郎跑到了周奂身边耳语了几句,周奂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怪异,同时用沙哑的嗓音喊道:“故破虏将军之子孙策使臣前来觐见!”
刘协脸色立时一凛: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这里干什么?
但自己毕竟设下了场子,此时根本不是露怯的时候,他片刻镇定下来后,微眯了一下眼睛冷笑道:“让他们进来。”
只这一瞬,众人便发现,这位刚刚还嬉笑无忌的少年,已然换上了另一幅面孔。他左手执樽,右手托着下颌,不紧不慢地品着杯中的酒。眼神里傲慢中带着冷峻,已然君临天下的枭雄之姿。
不多时,一青年文士托着一方锦盒,昂然而入。刘协见此人体魁貌奇、气度不凡,竟不待此人参拜,便主动开口询道:“来者何人?”
“东城鲁肃。”来人开口,大礼参拜。虽然,本来来说,他是在场诸人当中最低微的白身,但面对一朝天子却不卑不亢,举止有度。
而刘协在一听此人之名后,樽中酒水顿时溢在案几上,流出一道犹如血红眼泪的轨迹:鲁肃,鲁子敬,已然归了孙策?也就是说,此时的孙策,早已脱离袁术,开始自谋天地了?
可不待刘协惊愕完,鲁肃参拜之后,便当着众人之面,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陛下,此乃我家主公觐献天子大婚之礼。”
一瞬间,整座扶荔宫光华耀眼,满堂的奇珍异宝在那方锦盒的光华之下尽皆黯淡无光。因为,那方锦盒当中,静静躺着一枚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蓝田玉石,其一角残缺,由金石镶裹。刘协慌忙起身拿起那方玉石,本就惊愕的脸色瞬间更加惊撼。
玉石正面,分明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