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瀚的三国征战史中,除了随烟云一同消逝的名将之外,还有一些令人惊叹的部队。他们以着独特的装束、战法、荣誉以及或悲或雄的结局,给后人以无限的遐想。
高顺的陷阵营,曹操的虎豹骑,马超的西凉铁骑,麴义的先登死士以及刘备的白耳兵,都曾经在战场上趟过累累白骨,铸就出他们的赫赫威名。甚至,当这些部曲到达一定极致时,往往都会出现大军未至敌先遁的效果。
而在幽州公孙瓒帐下,白马义从毫无疑问便属于这样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部队。
最初,公孙瓒为对抗匈奴,吸收了匈奴善骑射的特点,徽征幽州健儿组成了一支善奔袭的轻骑。又因公孙瓒酷喜白马之故,便令麾下这支精锐尽骑白马、着白袍。
自此,白马义从迎来的它的辉煌,公孙瓒依靠这支部队威震塞外,令匈奴这样的骁勇善战的轻骑“世家”都要闻风而逃。
史料中记载中,匈奴是何等惧怕瓒的白马义从:“瓒每与虏战,常乘白马,追不虚发,数获戎捷,虏相告云:‘当避白马’。”由此可见,白马义从无愧于三国时期第一轻骑的美喻。
然而,辉煌过后就是坠落……界桥一战中,公孙瓒的白马义从碰到了它的克星——麴义的八百先登。那一役,虽然有着公孙瓒轻敌的缘故,但白马义从注定会坠落在麴义手中。因为,那一战,是典型的用弓弩击破骑兵的战例。
似乎如此看来,白马义从并不如何骁勇善战。但实际上,正是他们用殷红的鲜血,开启了三国时代兵法战术的先河。
当然,此刻的鲜于银并不在意白马义从这曲折的历史,他只知道,三千白马义从自界桥一败后,只剩下五百左右的精锐在易京蛰伏,枕戈待旦思忖着报仇雪恨的一日。同时,鲜于银更知道,这支部队乃公孙瓒的禁卫,每逢接战接高呼‘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这十六字,可见对公孙瓒的忠心。
由此,鲜于银这支骑兵,好死不死便成了白马义从重新搏回威名、又向公孙瓒表达忠心的目标。
更不要说,鲜于银深深知道,这支白马义从领头的那白袍小将,有着万人不敌之勇。自己在他的手下,断然走不过一合!于是,激愤惊恐的鲜于银看了一眼同样无计可施的洛霖,终于明白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的老话,猛然一咬牙对着部曲高吼道:“儿郎们,随我来!”
鲜于银的骑兵顿时又如脱兔一般惊动起来,但他们进攻的方向并不是那五百名白袍白马的部队,而是易京城中前方那足足汇聚而来有三千人之多的幽燕精骑——他们敢于向自己人数三倍的对手发起冲锋,但明智地选择了不与只有他们一半人数的白马义从对抗。
于是,在对着死亡发起的高昂壮烈吼叫声中,鲜于银的骑兵狂暴如狼地冲入了与他们同样装备、同样战法的幽燕精骑阵列当中。
相同的口音愤怒地嘶吼着,雄健的马蹄无悔地奔骤着,马上的骑士在厮杀、在拼命。环首刀在阳光下闪烁,长矛在空气中吞吐,第一波相撞的骑兵犹如飞蛾投入烈火般,在铁蹄践踏中化作齑粉,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焦黄的土地被鲜血染红。敌人的脑袋被一刀斩下,自己同伴却被长矛捅成了筛子……
“杀啊!保护刘太傅,就是守卫整个幽州,守卫我们的家!”鲜于银大吼着,短短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他已然替刘虞挡下了三支致命的长矛。而更多护卫刘虞的骑士,则早已躺在了地上,被马蹄踩成了肉泥。
然而,上苍并没有他们的壮烈而给予半分怜悯。滚滚的马蹄声逐渐逼近,雪崩一般庞然冷厉的杀气令鲜于银不用回头,便知身后的白马义从距离自己已越来越近了!因为,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已然响起‘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这十六个简单却可怕的声音!
“不行,这样不行!”鲜于银一枪又挑死一名敌兵,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同样血染征袍的洛霖,大吼道:“洛大人,请你务必带刘大人突围逃走!您最善潜行伪装之术,是最有可能护卫住刘大人性命之人。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好!”洛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鲜于银,在黑冰台时,他们接受过这种模拟情景的训练。事实证明,最冷酷的回答就是最明智的选择,在任务和个人情感的选择中,他们必然要用尽全力压制住自己愿与同伴战死沙场的冲动,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锦衣卫。
然而,就在洛霖伸手将泪流满面的刘虞拉到自己马匹上时,他忽然感到整个天空都黯淡了起来。猛然抬头,才看到密集如飞蝗的箭支已飞跃至自己的头顶,箭簇刺破空气的厉啸声,仿佛死神的呼唤。
“是白马义从……”洛霖脑中这时才想起,白马义从本就是善骑射的轻骑。而在这样密集、毫无死角的箭雨覆盖下,洛霖知道,自己根本毫无生还的可能。
于是,在最后一刻,他做的便是蛮力扳倒了自己的战马。同时身躯紧紧覆在了刘虞的身上,以保证即便战马的躯体保护不了刘虞,自己也能用血肉之躯换来刘虞多一刻的生还时间。
凄厉的惨嚎毫无意外地在耳边响起,有马嘶也有人吼,却都是死前的哀鸣。重重跌倒在地的洛霖,大脑一片空白,他唯一祈求的,就是自己死后不被乱马踩得连面目都分辨不出……
然而,或许是只是一瞬,也或许足有十年的时光流逝,洛霖始终没有感到生命流逝的冰凉和痛苦。
之后一阵更加剧烈的冲杀与嘶吼声后,自己眼前那灰色、黑色的马蹄渐渐稀疏起来,被白色的马腿所占据。洛霖疑惑地抬起头,整个嘴巴惊讶地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在洛霖那低矮的视线里,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随着白色马腿的奔骤,一个接着一个的黑甲兵士坠马。那些人,并不是鲜于银麾下的骑士,而是公孙瓒的幽燕精骑。
并且,洛霖惊愕发现,这些坠马的骑士,他们的死因都一般无二。每个人都是咽喉处涌现一个血点,只在他们跌落地面后,那血点才被鲜血不断浸染、扩大,随后明亮的眼中还夹杂着不敢置信的惊愕。由此可见,杀戮他们的那个人,枪术该有多精妙、多高明,对付这些人,他似乎都不愿多花费一丝丝多余的力气……
眼前诡异的景象让洛霖和刘虞不由自主抬起了头,此刻,他们才发现,原来刚才的箭雨射入的是公孙瓒的幽燕精骑的后阵,半分未伤鲜于银的手下。而已杀入战阵当中的白马义从,更是跟在那白袍小将的身后,如一把锋利的刀光,以着迅捷而狂暴的速度,将整个公孙瓒的幽燕精骑割裂成两截儿。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刘虞向洛霖望去,却看到洛霖眼中同样的不解。
再回头,他们又看到,白马义从当前的那名白袍小将似乎猛然一个突骤,未见他如何使枪,他对面的一员将领便怔立不动。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后,洛霖和刘虞才发现,那员将领与其他兵士有所不同。
他的脑袋,不知去了哪里。
再此之后,他们才听到一声温润却不是威严的声响:“常山赵子龙奉陛下之命,护送刘太傅回长安。敌将首级在此,尔等莫非还要执迷不悟?!”
接着,耳边便传来一阵喧闹。喧嚣的声音令洛霖和刘虞根本分辨不出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已然关闭的城门,又缓缓扯开。那一道充满希望的光线,逐渐扩大、豁然开朗……
“太傅大人安然否?”
白袍小将跳下战马,英俊的脸庞令天边的阳光似乎都有些失色。他伸出一只手,微笑着要将刘虞扶起。忽然平地里起了一阵风,刮起了这名战将的衣袍,使得站立在血色大地的他映衬着天上的阳光,犹如天宫中走出的战神。
只可惜,‘战神’的形象还未在洛霖心中永恒,一声凄厉又哀怨的声音却打破了所有的美感。洛霖回头,只见一名穿着士子长袍却骑着一匹骡子的文士,慌忙不停地驱赶着骡子幽怨大喊道:“子龙,子龙,你不要抛下我张种啊,我要跟你一起回长安……”
‘战神’的嘴角微微一抽,表情似乎有些痛苦和慌张:“太傅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速速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