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长安的刘协准备展开一场不见血的惊天大战时,汝南的贾诩,已经在一盘模拟图上勾勾画画了很长时间。
一旁的刘辟忧心忡忡,他看得出来,贾诩这次真的是动怒了。虽然,这些天贾诩仍旧表现地如同往常一般,但事实上,天子爱将的伤危,以及蔡城背后的神秘势力,让贾诩都不再熬煮他那难闻的草药了。
有时候,贾诩能枯坐在模拟图旁一天一夜,枯瘦的手指停在蔡城一地动也不动。双眼中间或一轮,不是扫在袁术势力范围上,就是袁绍势力范围上。额头上的皱痕也越来越明显,不经意的锁眉让那些纹路看起来几乎已如刀刻一般。
刘辟生怕贾诩一直这样,身子会完全垮掉,但就在他今天同周仓商量,就算是逼着也要让贾诩进食的时候,忽然营帐中传来贾诩一句吩咐:“送点吃的来,老夫快顶不住了……”
刘辟如闻天音,将早就准备好的酒食就送了进去。一旁的周仓也架不住好奇,赶紧也跟着走了进去。
得到食物的贾诩,半分没有什么凉州鬼狐的风度,啃得满嘴是油,就着一碗白粥,吃的就跟逃难的流民似的。终于等贾诩打了一个饱嗝之后,刘辟才慌不迭递上一方丝巾让贾诩擦擦嘴,可贾诩直接用袖子一抹,匪气十足道:“不吃了,久饿不宜饱食,这是天子特意跟老夫交代过的,让老夫多活几年,祸害一下这天下。”
“……”刘辟和周仓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先生,您已经猜出了那蔡城之后的神秘势力了?”好在刘辟心中真有事儿,两眼焦急地问道,说这句话的心情,比他当年决定加入黄巾军还要激动和急迫。
可想不到贾诩却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反问刘辟道:“你当老夫是活神仙啊?就凭许定说的一个深夜接走何仪婴儿线索,就想让老夫猜出谁是这幕后的主谋?”
“啊?……”刘辟的脸色一下就傻了,呐呐说道:“您老在我们这些人心中,可不就是活神仙嘛,这…这连您都猜不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那我们可怎么办才好?”
“什么怎么办才好?”贾诩越发感到好笑,指着那一片已经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模拟图道:“如今这豫州,就是一大浑水池子,袁绍、袁术、曹操甚至孙策、刘表各方势力都有,再加上本地豪阀又错综复杂,你想让我一一给你捋清楚啊?告诉你,这其中的猫腻,连老夫我自己都捋不清楚。”
“完了完了,这连您都捋不清楚,我们……”刘辟来回在贾诩身边绕着,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周仓都开始有些眼晕,不耐烦道:“干嘛要捋清楚,不就是有人想对我们不利吗?待我老周一刀斩了他的首级!”
刘辟惹不起贾诩,但却不怎么怕周仓,气哼哼道:“杀杀杀,你就知道杀,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你砍谁的脑袋去?”
周仓满脸惭愧,也知道自己说了很没脑子的话。他这种人,说好听点是豪爽直率,说难听点就是心太大、太没脑子。可想不到,一旁的贾诩这时候却看周仓的眼神儿忽然变得很友好,甚至有些感慨地说道:“大智若愚、返璞归真,就是这个道理。刘辟,你当真要跟周将军好好学学……”
“啊?”刘辟这下有些不懂了,他一直认为他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要比周仓会动脑子。虽然跟贾诩比不了,但喜欢动脑子总不算件坏事儿吧?
“这你还真不对了,人生来资质不同,有人浑浑噩噩一生不知为何,可如天子那样,生来便似乎事事通达。”说到这里,贾诩似乎有些感慨,不由向刘辟多说了一句道:“你日后定然是要入政堂的,陛下才华高绝、崖岸自高,断然不会与你计较什么。但你莫要忘了朝中到处都是高山,你若不懂其中关窍便卖弄聪明,反而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诩这话说得诚心实意,刘辟又不是真没有心眼儿之人,当即赶紧跪地谢过。但事罢之后,他还是眉头紧锁:“先生,我们这种粗人傻就傻了,可您是我们这支军队的脑子,您可不能傻啊。难道,我们这些人就真要去跟那许褚拼命不成?”
“怎么,难道你怕了?”
“我自然不怕,许褚虽说乃豫州第一高手,可猛虎难架群狼,有您手下那三百精锐在,杀一个许褚不就跟杀只鸡一样?”
“这就对了!老夫告诉你,以后的战争,可不会再是谁人多谁就能赢,也不是谁武力高,就可以独闯敌阵,来回如风。你等着吧,待天子军制改革完毕之后,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战争!”
“好,我懂了。”刘辟得了贾诩这一番话,起身就要往帐外走,却不料又被贾诩喊了回来:“你干什么去?”
“点兵出征杀许褚啊?”刘辟糊涂了:“不是您刚才这么吩咐的吗?”
贾诩这下真哭笑不得了,想想这事儿也怪自己,不经意间就欺负了人家这么纯洁的一位黄巾贼。只好又将刘辟唤回来,解释道:“老夫是说了要打许褚,可你知道该怎么打、什么时候打、什么地方打、打到何等程度?这些你都不知道就去拼命了?”
“就是,没看到我都没着急动地方,你乱跑个什么劲儿?”周仓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呵呵大笑了起来。
“你?你刚才那是腿麻了没起来!”刘辟想不到打个仗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但又绝对百分百相信贾诩,只好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贾诩伸手止住两人的争吵,这次真的面色凝重向两人解释道:“你看,豫州这地方,就在天下的正中心,是谁都想得到的地方。但偏偏,这个地方又没有主人,所以,袁绍、袁术、曹操等人都想染指。当然,毫不讳言地说,我们那天子其实也是一路货色。”
贾诩丝毫不掩饰自己敢那般评价刘协,随后又用手将地图一圈,接着道:“就因为这些人都想要,可偏偏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要。所以,明里暗里都要耍手段。明着呢,就是宣称这片土地归他们所有,暗地里,就是赶紧组织起一支可以完全控制豫州的军队,把里子和面子都占了,这地方就算不是你的都不行了。”
这道理简单,连周仓都点了点头。随后贾诩又将话题转到自身,道:“天子的打算,是不想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因为天下本来就是汉朝的,他不用封什么州牧,只要拿住豫州的实际控制权就可以。所以,老夫和太史将军才会收黄巾、结连当地士族豪阀。同样,那些家伙办得差不多都这样。”
“也就是说,我们虽然不知道敌人是谁。但只要明白,他结连了许褚,想要跟我们夺豫州就可以了。”终于说到这里,贾诩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所以,我才说我们要打许褚。但同时,又不能真去打他……”
“哎呀!……”刘辟现在是一听贾诩说那个‘但是’就头疼,只好向周仓问道:“老周,你听懂了吗?”
“当然听懂了,先生让我们装作打许褚,但又不去真打而已嘛。”
“可这是为什么?”
“因为?……”周仓终于成功被刘辟绕晕,也抓起了头发:“因为所以,自有道理。我们不懂,先生懂不就行了?”
“你……你心真大!”刘辟无可奈何,只好这样评价了一番周仓。又开口向贾诩问道:“先生,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真想知道?”贾诩又笑了,笑得很是开心的样子。毕竟,身边有俩活宝,想不笑也不可能。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知道!”刘辟欲哭无泪,第一次感觉,好奇心这东西,真的很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