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布那魁梧剽悍的身躯站入密室当中时,纵然没有名震天下的方天画戟和赤兔马陪衬。他浑身那苍凉而雄浑的杀气,也不由激得密室当中的火烛四下乱跳,仿佛有了生命,感触到了极大的危险要逃命一般。
最先认出吕布之人,不是陈宫。反而是之前一直推推托托的张邈,毕竟,他之所以被袁绍写信让曹操杀了自己,就是因为自己与吕布一事。
历史上,长安二度沦陷,吕布带领并州部的残兵败将,携带董卓人头,往南阳投靠袁术。他原以为自己为袁家报了仇,袁术必定要收留。哪知袁术恨他反复无常不肯收留,他一气之下又投靠了袁术的冤家哥哥袁绍。
袁绍倒是很优待他,令吕布攻伐黑山军。骁勇异常的吕布,几番跨骑赤兔突跃城垣,杀的黑山贼胆战心惊,几场仗下来皆大获全胜、漂漂亮亮。但是随着胜仗多了,吕布也骄纵起来,没完没了找袁绍要粮要饷,还要扩充军队。他手下的并州军跟着董卓作恶惯了,也开始掠夺百姓财物、草菅人命,袁绍便逐渐对吕布升起了忌惮之心。
吕布见不受重用便要求离去,但心胸狭隘的袁绍却觉得吕布以后必定是个祸害,暗中派人刺杀。吕布侥幸得脱,赶忙离开河北,奔河内郡投奔老乡张杨。
从冀州到河南要路过陈留,张邈名在党人八顾之列,最爱结交朋友,听闻吕布手刃了董卓,便将他款待了一番,临走还亲自相送。可这却遭了袁绍的忌讳,再加上之前张邈不肯杀韩馥及张邈回信斥骂袁绍等等之事,袁绍便传命曹操杀了张邈以泄恨。
而这个时空里,因为有了刘协的缘故,其中一些事便更起波澜。前番吕布与袁绍交恶与历史一般无二,已引得袁绍心恨不已,可刘协忽悠妙计令吕布反水,不但令吕布背叛了袁绍,更断送了袁绍欲杀刘虞栽赃公孙瓒的大计。
由此,这个时空当中,袁绍恨吕布几乎已经恨不得扒皮抽筋、清蒸红烧的地步。
更有意思的是,吕布本来已经安全到达了河内,不会再与张邈有所交集。可张邈这人也属于那种不做就不会死的行列,他一来敬重吕布杀了董卓,二来又闻吕布护卫刘虞之事后,更加敬佩莫名,竟直接写信邀吕布入过一次他的私宅,不仅好吃好喝款待,反而还赠礼与吕布,大言吕布乃汉室忠臣。
这其中的意味,自然有张邈借吕布护刘虞之事暗讽袁绍的缘故。但是,张邈也知自己的水平,不敢与袁绍公然反目,只好用文人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立场。由此,这便使得袁绍与张邈这里,又发展到袁绍就恨自己不在陈留,否则非亲手剁了张邈不可的地步。
如此一番阴差阳错之下,吕布与袁绍、张邈与袁绍这三人之间的关系,一下比之历史更加深刻刻骨——虽然,当事之人,都不知道这一点。
可纵然吕布入密室后,一时犹如天上之皓月,但陈宫的眼神也只在吕布身上停留了片刻。令他眉宇紧锁的,却是吕布身后那个看起来貌不出众之人。
但很快,陈宫眉头就皱得更深了,因为他发现那人并不是什么貌不惊人,反而十分英俊。只不过,那人好像对自己的相貌做了什么手脚,神情显得有些呆板木讷。一下便掩住了他身上所有的熠熠光辉,整个人犹如璞玉蒙尘一般,隐匿在了黑暗的阴影中。
陈宫深深看了那人一眼,却猛然发现那人竟好似心有所感,同时向自己看了过来,并向自己微微一笑。那一笑,让陈宫不觉尴尬,反而疑窦丛生起来:吕布此人,生性桀骜,一向目中无人。而这人竟能在此时与吕布一同出现,他究竟是谁?!
“兄长,你看我为你寻来之人如何?”张超大笑着满意看向四周瞬间惊呆的众人,将吕布更引入一分后,又开口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兄长,袁绍因吕奋武而要曹操杀你,你为何不皆吕将军之勇,先做掉曹操?”
这一刻,张邈当真发挥了‘点头就会死’的传统,竟然在吕布都已经出现后,仍旧没有一句干脆话,反而将目光投向了陈宫身上。
陈宫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吕布身后那人,感觉到张邈的求助后,他只是心思不属地开口道:“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将军神勇无敌,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一时也。”
“这,这行吗?”张邈还是犹豫不决。
吕布闻言,愤然一转目,滔天的杀气便欲盈身而出。然而,他身后那人却微微探手轻拉了一下吕布,吕布回首张望一眼,全身的杀气便随即收敛了几分,只是仍旧不满向张邈说了一句:“张府君莫以为我吕布非曹操敌手?”
“哥哥,你就不能自己干一次吗?咱们兄弟也当有出头之日啊!”张超这时真急得要上房了,也不顾什么礼节,攥住张邈的手为他鼓气。
倒是眼前的陈宫已然看出,这时候张邈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只是微微回望了一眼张邈,轻描淡写地又补充了一句:“府君不必多虑,兖州许汜、王楷早就对曹操不满,现已去联络毛晖、徐翕、吴资等人,如今整个兖州都与曹操敌对,变生肘腋下,曹操纵然孙武再世,亦然回天无力。”
李封好像终于寻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信誓旦旦又跳上前说道:“府君,这是为了兖州士子之福祉而反抗。”
“也是为了救民出水火!”薛兰也赶紧刷了一把自己的存在感。
终于,比请大姑娘上花轿还难的张邈,又颤抖了许久,才擦去额头的冷汗,哆哆嗦嗦道:“好吧……我干……我干了……”
“既如此,我便回河内引军,待府君消息一至,并州狼骑便奔赴兖州!”吕布露面之后,从头至尾便没是几句话。得到张邈应承后,更是转身便要离去。
陈宫缜密之人,自然不会如此便放走吕布,躬身抱拳说道:“吕将军,我等所谋,将军悉已知晓。然将军此来,我等仍是一头雾水。此番我等同舟共济,必然要倾心相知才可谋成大事……”
吕布一路沉浮,心性早已稳重不少。但面对陈宫这等绵里藏针的讲话,他还是厌恶至极。不由皱起了眉头,打断陈宫道:“陈从事,有话不妨明言。”
陈宫微笑了一下,才伸手指向吕布身后之人,开口道:“在座诸人,皆乃举事之人。唯有将军身后之人未发一言,不知究乃何人?”
吕布似乎没有想到陈宫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迟疑片刻,回头向身后那人说道:“此事,还是由你来讲为好。”
那人好以整暇已看了陈宫半晌,便与陈宫看他一般无二。闻听吕布此话后,他忽然上前,也不开口,只是一把撕下身上外衣,顿时露出里面一身昂贵无比的锦绣之衣来。大红色的锦袍上面绣着诸多金锭、火珠、铜钱、犀角、珊瑚等杂宝纹,通身上下罗丝绚烂,红光溢彩,一时令整个密室都明亮了几分。
陈宫仔细看着那人身上的罗织纹样,一时觉得自己的瞳孔都似乎被针刺了一般遽然收缩起来,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狸,因能飞,所以一名飞鱼。头如龙,鱼身一角……此乃飞鱼瑞兽,你,你是陛下密属的锦衣卫?!”
“陈从事果然好眼力。我乃锦衣卫兖州千户张灿,奉陛下之命,协助诸位讨伐逆贼曹操!”张灿这下开口,之前身上那木讷呆板之气顿时不见,那锋芒毕露的光芒,忽然如他腰间出鞘的绣春刀一般,令在座诸人感觉自己的魂魄都从躯体中飞了出去:“有天子之诏在此,诸位听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