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虽然执掌着汉室武力最强盛的部队,但他本人却不会什么武艺。身上的佩剑,也只是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作用,甚至,他连刃都没有开。
也就在荀祈提醒他的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到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正飞速朝着他的后背袭来。荀攸来不及反应,却被荀祈暴起推倒在了一旁,堪堪躲过那匕首的刃锋,可荀祈却因为救荀攸,左肩正好被匕首洞穿。一瞬间,那鲜血登时就射了出来,溅了荀攸一头一脸。
那刺客也是一位暗杀丰富之人,一击不中下当即抽出匕首,转身反手就想再度给荀攸致命一击。这一刻荀祈闷哼一声,却已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要命的匕首毫无阻滞地朝着荀攸的眉心刺去!
然而,那一瞬,荀祈分明看到荀攸的脸上,并没有临死前的惊惧,反而愤恨的怒火大过恐惧。荀祈想不通,自己这位堂兄究竟胸怀如何壮烈,才会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还这般轻蔑。
但很快荀祈便发现自己想错了,荀攸并不是不惧怕死亡,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死。
一支冷箭迅疾而有力地射破了窗户的麻纸,不偏不倚钉入了那刺客的太阳穴当中。强劲的力道直接贯穿了他的脑部,洞穿的三棱箭头处除了滴着鲜血外,还似乎滴着白色的脑浆。
接着,荀祈才听到了窗户被人暴力破开的声响。直到这个时候,那刺客缓缓扭头,看了那杀他之人,才缓缓不甘倒地。
荀祈这时已经负伤,但接连电光火石间的变故,让他根本忘记了疼痛。他先是看了一眼那死不瞑目的尸体,腹中一阵难受。又扭头看向了那破窗之人,这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丝力气,忽地抢在那人身前挡在了荀攸面前,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人似乎没想到荀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略微一点头后,才羞愧跪倒在地开口道:“属下护援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荀祈直到现在都没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这人竟对着自己跪倒,不由连连摆手道:“快,快起来,我不是什么大人……哎哟,好痛,啊!我流血了!”
直到这时候,荀祈似乎才被疼痛刺激得有些清醒。原以为荀攸这时会安慰他两句,却想不到身后的荀攸忽然带着怒气叱喝那人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刺天曹潜入荀家之事,为何我竟一点都不知?莫非是你们那两位主子以为圣眷正隆,便可以不必在意我这个小小的安远将军了吗?!”
“非是如此,大人,这一切只是因为这是荀家。”这人说完,见荀攸忽然眉色一动,接着脸上现出悔意后。他便不再多言,上前替荀祈包扎起来。
荀攸这时自然明白了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锦衣卫不清楚荀家之事,的确就是因为这里是自己的故乡,是自己的家啊……天子仁厚宽容,虽令锦衣卫可彻查大汉十四州,但却不得对汉臣家族无礼染指。
即便发生了封台祭天刺君一事后,天子仍旧没有改变自己这一原则。也由此,锦衣卫对刺天曹潜入荀家之事一无所知,若不是洛霖奉命保护自己,恐怕自己仍旧会被蒙在鼓中。
荀家大院中的钟声这时已被人急促敲响,许多人也点起火把朝着这里赶来。荀攸不慌不忙,仔细检查了那人尸首后,才对荀祈微微一笑道:“祈弟,这一次,恐怕你纵然不想入朝,也由不得你了。”
荀祈愣愣望着荀攸,这时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荀家上上下下都在称赞着荀彧和荀攸是家族的骄傲,他年少轻狂,说没有一点嫉妒之心是不可能的。可当真见到了荀攸这在生死间徘徊,却仍旧处变不惊的一面后。他才真正感觉,自己与荀攸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也由此,之前那些建功立业的想法,瞬间变的可笑且不真实起来。
荀攸似乎看出了荀祈的迷茫,却仍旧有空在百思中劝慰了他一句:“勿要多想,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多少,堂兄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表现还没有你这般镇定呢……不过,话说回来,此人你可认识?”
荀攸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刚入荀家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人在远处观瞧过自己,显然是庄子里的人。荀祈忍着痛看了这人半天,才有些迟疑地回道:“有些面熟,定是庄子里的人。但具体何人,这庄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人,我一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荀攸对荀祈这话说的很是温煦,但一回头转向洛霖的时候,语气就有些含冰带霜了:“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属下明白。”洛霖这时也正好替荀祈包扎完毕,向荀攸又一施礼后,又破开一处窗子隐入了黑暗当中。
荀祈这时候都有些看傻眼了,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荀攸到底在干什么。好在,门外一阵乱糟糟的敲盆响锣声后,荀衢终于带着庄丁赶了过来。荀祈一见自己老爹,当下松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
荀攸悠悠地望了荀祈一眼,脸色很是古怪、又带着一丝失望,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我儿,这究竟发生了何事?!”荀衢入屋一见尸体,当即脸色大变。再看到荀攸和荀祈两人都还算有惊无险后,才重重叹了一口气:“想不到,竟有歹人欲对我荀家不利!”
荀攸这时已知全情,见荀衢还想掩耳盗铃,虽知荀衢这是在保护自己,却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祈弟,你将适才之事告知众人吧。”
荀祈毕竟没什么阅历,听了荀攸这话,还以为荀攸是在让自己出风头。当即就连肩膀上的伤都不觉疼了,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将刚才那一刺杀说了一遍。只不过,原本一句话就能表达清楚的事儿,他不知不觉就说了大半天。
看着荀祈没心没肺向那些年轻的庄丁,大谈特谈自己刚才的英勇,荀衢恨不得揍自己这个爱吹牛的儿子一顿。终于有人问到这刺杀是谁的时候,荀祈才不假思索便说出了‘刺天曹’这三个字。
一听这三字,荀衢脸色当即大变。再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荀攸,他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早就将不该说的都告诉荀攸了,气怒之下,不由大骂了一声:“混账!你堂兄刚回来,你就令你堂兄犯险,好在你还有点脑子,知道要保护你堂兄……”刚骂到这里,荀衢忽然又疑惑了:光听荀祈吹嘘自己如何英勇救护荀攸了,这刺客到底是谁杀的?
荀衢忽然将目光转向了荀攸,却发现,荀攸的目光原来一直在等着自己。也不待荀衢开口,荀攸便毫不掩饰说道:“此人乃是奉命保护孩儿的锦衣卫所杀。叔父,想必您也听说过锦衣卫的一些传言吧?”
荀衢脸色一变再变,知道再也瞒不住荀攸。可就在他开口准备向荀攸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便看到自己带来的那些庄丁当中,猛然便窜出两道身影,直扑荀攸而去!
这一瞬,荀衢的魂儿几乎都要被吓出来了,当即嘶声喊道:“孩儿,当心!”可话刚喊出来,他却发现荀攸脸色尽是一片冷漠。甚至,就连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看着那两道身影,也充满了诡异的怜悯。
下一瞬,未待那两人扑至荀攸,黑夜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弓弦崩动之声。接着荀衢就看到那两人直接被射成了筛子,从空中跌了下来。
荀攸则不退反进,想着那尸体方向走了两步,蔑视说道:“袁本初好歹也是四世三公之后,纵然去年被陛下打了一记闷拳,实力大损,可也不至于落魄到连一把暗弩都给你们配备不了吧?杀人不用弩,你们那个刺天曹的首领,也真够蠢的!”
再之后,所有人才听到,深沉的夜里陡然响起了一阵如闷雷般的颤动声。而荀攸的身侧,不知何时已站立了一排玄衣劲甲之士。尤其他身旁,一位手按细长寒刀少年身上那一袭大红色的锦衣云袍,在火把的照耀下,仿若天地间的一朵红莲,娇艳而雍贵,却也充斥着无边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