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五官卫士,改写了一场战役。
汉室天子刘协就用满打满算三千人的兵力,让整个战局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整个战场都看到了,袁术的中军大帐在缓缓地向后退却。
“撤退,快撤!”似乎从噩梦当中醒来的袁术,竭力全力嘶吼着这个命令。仿佛这个战场,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在这个噩梦中,那年轻的汉室天子就是无敌的、不可击破的。他不想再面对这样的恐惧和屈服,要快马加鞭地逃出这里,逃离这个他再也不愿回想起的梦。
“将军,我们兵马尚存,还可戮力一战。将军您甚至大可不必同汉室天子一样亲自领兵拼杀,只需坐镇中军,便可静看我军反败为胜啊!”阎象这个时候又跳出来了,不得不说,他这条建议十分中肯。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他提及了‘汉室天子’这四个字。
这个字眼,此时已经成了袁术心中最痛的一根刺,他当即又是一脚踹在了阎象的身上:“滚开!本将军难道不识军情,你是想让本将军葬身此地吗?还有……以后谁也不许在我面前提及那个人!”
就这样,这位自视甚高、每次都以极其漂亮开场的袁术,又一次以着极丑的姿态收尾,居然开始逃了!
面对近乎孤身闯阵的汉室年轻的天子,他在千军万马众、目睽睽之下居然选择了躲避?!
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泄气的了,你在跟敌人拼刀子、豁性命,可回头一看,你们的领导居然丢下你们自己先跑了!……这仗是谁挑起来的?你不亲自上战场我们忍了,可你竟然要跟我们比赛跑路,那就休怪我们不让着你了。
于是,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袁术那还占据着上风的部队,一下子变得士气低落。他们瞬间扔下了手中的兵刃,转头就跑,虽然没有马,但他们有着一颗跟战马赛跑的心,袁术就亲眼看到,刚才还在他眼前拼杀的士兵,一转脸儿就跑到了他前面,连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这时候,袁术绝望起来了。风水轮流转,只是转得实在太快了。按照袁术的想法,就算是逃……不,就算是撤退,也应该是他尊贵无比的将军一马当先,身后那些兵士应该有着十足的自觉替他挡住追兵,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站出来亲自挥动旗帜召集都没有用了?
没办法,四世三公之后的嫡子,这时候也需要纡尊降贵,与兵士们一同体验下越野赛的乐趣。感受这东海大地,深秋时节运动带给他的美好。
只是,他随风奔跑、有梦做翅膀的路途中,袁术怎么也想不通,刘协怎么就能突破了他的整条防线,一路就杀到了自己的眼前?而主战场那边,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下就跟什么都中了邪一样,本来已经赢定的局,本来已经都可以唱歌喝酒的胜利,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全都崩了盘?
仗打得胡里胡涂,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这是袁术心中最大愁,就像上一次打曹操,也是这样!悠悠苍天,何其薄我?……
“陛下,逆贼已逃,请随臣入城庆功。”有些狼狈的刘备这时赶了过来,他的脸色很是难看。丹阳兵的表现,他是看在眼里的,这不仅是令他在战场上出丑的面子问题,而是涉及到他究竟能不能坐稳这徐州牧位子的问题。
此番奏请刘协回城,他要借助这场大胜,做的事实在太多了。并且,还都是亟不可待的事!
刘备在心中暗暗想着。他虽是底层出身,但屁股决定脑袋。这个时刻,让他明白是时候展示下自己的另一面了。尤其,还是在自己想方设法引来袁绍和汉室前来护卫徐州,而丹阳兵竟在阵前叛乱这千载难逢的时机。
此战若败,不仅徐州沦于袁术之手,他刘备也坐实了‘常败将军’的名头。可这一仗偏偏胜了,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但刘协却没有觉察到刘备眼中深处这一抹幽光,或者说,即便察觉到了,他也不在意。只是想都没想便笑了一下,挥动令旗道:“全军,随朕追击!”
“陛下,穷寇莫追啊……袁逆虽然败了,可他们毕竟数倍于我等,而且扫师勿掩,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刘备的劝阻之言说的很委婉,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在刘备看来,大军败退,并不是乘胜追击就能顺理成章扩大战果的。战场上的事儿,谁都说不准,就像刚才的胜利,刘备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可刘协却胸有成竹,淡淡只说了一句,便纵马绝尘而去:“若曹孟德兵败,朕定然三思而后行,可袁术兵败……呵呵。”
一个‘呵呵’,连半分词句都懒得用的蔑视,已然道出了许多。
于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刘备,只能吩咐城中民夫前来打扫战场。自己则带着那些灰溜溜的丹阳兵,与耀武扬威的冀州兵们,紧追刘协的步伐而去。
广袤的徐州大地上,仿佛去年豫州一战的一幕重演。一个没命地逃,一路上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另一个不要命地追,所向披靡。时不时还有些聪明的兵士,就地投降,当一个光荣的俘虏。毕竟,这些经历过豫州一战的老兵们,知道汉室天子就有绑架人口的爱好。
空气中的风,渐渐静止下来。太阳也收敛了自己的余晖,将无尽的天宇让给了翘首企盼的月亮。天,终于渐渐黑了下来。
这时候,无论袁术还是刘协都开始无能为力了,这一下午,刘协又重现了当初曹操的记录,狂追袁术二百里。兵士都累得瘫倒在地,再也寸步难行。就这样,他们只好在淮阴境内,一条山涧边上暂时安营扎塞。
这时的局面,变得就非常的让人撮火了,刘协和袁术这一对儿死冤家你能看我,我也能看见你,但是都无能为力。有一首歌是怎么唱来着——你在山涧头,我在山涧尾,日日思君要杀君,共饮一涧水。
不过,终究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无论两支军队再怎么各心怀鬼胎,都知道彼此今夜是不可能有什么动作了。
“他奶.奶的!袁术这家伙,怎么这么能跑?”颜良让两名兵士解下他的盔甲,掬起一捧冷水就抹了把脸。深秋的夜里寒露很重,但颜良却从不在意这些。
他最烦躁的,是处理那些军情公文。这一仗打得漂亮至极,让颜良在疲惫之余也感到痛快至极,可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这一仗他竟是同自己主公的死敌戮力奋战,让这场胜利中多了几分瑕疵。
幸运的是,这次颜良也不用担忧过多。毕竟此番出征,沮授为监军,他的能力,颜良是信得过的,要将这场胜利描述地客观尽实,又不让那些只会围在主公身旁挑毛病的苍蝇们找出把柄,几乎已经是沮授的拿手好戏了。只需让沮授指点润色一番,自己的战报也就可以交上去了。
可步入营帐之后,颜良惊讶地发现,一向文不加点、一气呵成的沮授,这时候对着那一张空白的长安纸正在蹙眉长思,脸上尽是抹不掉的深深忧愁。
“监军,您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写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等武夫,最烦这些,想不到您也会这样。”颜良这时候还并不怎么担心,他认为沮授只是有些累了。毕竟,写好那样一分报文,真不比他打上一仗轻松。
可不料沮授却缓缓抬起头,说了一句让颜良怀疑自己听错的话:“将军,这封军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写……”
沮授的脸色很凝重,是那种忧虑凝在一块化不开的重。颜良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了一丝不妙:“这究竟为何?”
“将军,你还记得当初宁国中郎将张郃张儁义之事?”沮授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说出了这么一番似乎与眼前无关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