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营的辕门忽然洞开,一对兵士战战兢兢地涌了出来。树林当中的刘协拿着望远镜瞅了一眼,脸色都开始变了:“朕滴个亲娘啊,这下玩儿大了,曹兵竟然连腰引弩都搞出来了。”
“陛下,速速令绮儿回来,那腰引弩万弩齐发,威力无比,凡人血肉之躯怎可能敌得过那等天将神威?”刘协身后的吕布登时焦急,跨马便欲前去营救吕玲绮。
可刘协却仍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头也没回,一只眼仍旧瞅着曹营动静,一边还浑不在意继续火上浇油道:“不只是腰引弩啊!他们竟然连弩车都搬了出来?咦,那是什么?砲车?真当他们遇到鬼了啊?!”
说完这里,刘协还回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对着身后的将士说道:“怎么样?朕早就跟你们说过,这装神弄鬼弄好了,可比真刀真枪杀上一两千敌兵效果还佳。古往今来,还有何人能将山精鬼怪之事,跟这战场杀伐结合得这般天衣无缝?”
“可是,陛下,曹兵就要射箭了!”一旁徐晃这时也被吕玲绮的演技给震惊了,可与刘协的关注点不同,他忽然就发现曹兵就真的要浪费那数百支弩箭,来消除他们的恐惧了!
“什么?”刘协猛然反应过来,飞快跑上一颗树旁,猛然扯下树身上的绳子,使出吃奶的劲儿狠命将后拉。一旁的吕布和徐晃这等身经百战的悍勇之将,也顾不得什么将帅的威仪,抱住刘协也一齐拼命往后跑。
然后,大树枝桠上的一根滑轮便飞快转动起来。身上被长绳系着的吕玲绮,登时两脚离地,急速向后倒飞起来。几乎就是同一时刻,那些强横可以洞穿一头牛的弩箭划破了本就不平静的夜空,带来致命的呼啸。那一刻,衣袂就擦着箭支而过的感觉,真的让吕玲绮感受到了死亡就近在咫尺!
于是,这位平日刚烈悍勇的女将,忽然便发出了一声高亢惊人的尖叫。那声音陡然穿破夜空,完全脱离人类音波的范畴,由此直接使得那些曹兵在这样‘愤怒且不甘’的尖锐声中,都乱了手脚。腰引弩的兵士惊恐不堪地跑回兵营,而那些操纵弩车、石砲的兵士更是干脆,则直接扔下弩车和石砲跑回了营中。
吕玲绮一被拉回树林当中,刘协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上。同时摆了摆手,示意传令让那些拿着喇叭鬼哭狼嚎的家伙们消停一下。可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忽然看到一袭白衣的影子就朝他扑了过来,边捶还边哭道:“死天子,臭天子!你原来就这么想让我死!那么多弩箭射过来,你都不将我拉回来,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
刘协上来就被吕玲绮打懵了,可毕竟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只能连连招架道:“哎哎,做人要厚道,朕之前说过不让你上去,你偏要打头阵。这会儿被吓着了,又来埋怨别人?”
“你还强词夺理,你这是惊吓?你这完全是借刀杀人!我们吕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冲锋流血在前,你身为天子认为理所应当也就罢了,还把私怨放在战场上,你是不是人啊?!”
吕玲绮是真的被吓怕了,其实想想,她这样被吕布宠在手心的女孩,纵然继承了吕布心高气傲、不甘人下的个性,可骨子里毕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在那种眼睁睁看着硬弩齐发、飞石连天的情景下,别说一个女孩,就是一个铁血男子,恐怕也会深深被死亡的恐惧所攫取。
更何况,从刘协入濮阳的那一日起,吕玲绮看似处处与刘协作对,但根本上的缘故,是因为她已然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想为岌岌可危的吕家开始付出。由此,表面强悍的她暗地里隐藏了多少压力,根本没有人知道。
由此,刚开始的抱怨可能还是惊恐的发泄,但到后来,就是真情实意的流露了,于是接下来的拳脚,也渐渐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徐晃是在一旁看得有些傻眼了,李严却紧紧蹙起眉头,想要喝止吕玲绮,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清晰听到了身后吕布听出一声冷厉的哼声。
于是,李严的选择,便是带着众人都避开了一段距离。至于护驾,他也爱莫能助了。
终于,吕玲绮的疯狂渐渐消退下来,厮打到最后,她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了刘协的怀里,死死地咬住刘协的手掌,像一只受惊的雏猫。从齿肉相交处传来她含混不清的呜咽,眼泪如同泉水一样疯狂地涌出。这一刻,她抛弃了一位沙场女将的矜持和刚烈,变回到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姑娘。
刘协虽然感觉委屈,但毕竟不是铁血心肠,轻轻拍了拍吕玲绮的头后,忽然就说了一句很不应景的话:“朕是不是人,估计谁都清楚。但你若是还这样哭下去,估计鬼见了,都要被吓跑了……”
吕玲绮已经发泄过,她瘫坐在地上,眼神迷离。听闻这句话后,可气又可笑,忍不住又捶了刘协一拳:“你才是鬼见愁,就你这么多的心眼,估计鬼见你了,都会被你卖了。”说虽这样说,但吕玲绮还是天然地整理起自己哭花的鬼妆。然后,又在刘协出乎意料下,忽然问道:“曹营那里怎么样了?”
刘协这时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在徐晃满眼崇敬下,狠狠觑了他一眼。他知道徐晃这家伙脑子里肯定又想着什么‘天子果然是天子,作战不忘泡妞,情场战场两不误’之类的想法,于是也不客气,一把抓过徐晃手中的望远镜,对着曹营便查看起来。
曹营此时一片诡异的寂静。
事实上,对于刘协这里来说,他们拉回了一个发疯的小姑娘。可在所有曹军眼中,他们亲眼看到,那只女鬼就在千弩齐发之下,忽然消失不见!并且,在消失的那一瞬,她还发出了那等凄惨尖利的不甘哭叫!
毫无疑问,那是让人毛骨悚然、喉咙发干的恐惧;是让人久久不敢哪怕动上一下、生怕又将那只女鬼引来的惊悚。
“这是我们赢了吧?”一名曹兵瞪着黑黢黢的夜色瞪到眼睛发干,强忍着害怕向身边同伴问道。
“应,应该是吧?……”那名曹兵也一脸惊恐未褪的神情,嗓子沙哑回道:“你,你看这都这么长时间了,它,它还没再出现。”
“不,不见得吧?我听别人说,鬼这东西,就是在你越想不到的时候,越会出现……”一名曹兵也加入了讨论,不确定地说道:“那东西含冤而生,寻常弓弩,怎么可能伤得了它?”
他这话一落,登时让身边曹兵猛地一哆嗦。而这个时候,夏侯惇似乎也反应过来,下令道:“休要胡言乱语,这分明就是汉军在惊吓我等军心。虎豹骑听令,冲入前方树林,将其树木尽数烧光!”
夏侯惇不是傻子,他已然看出不论是鬼哭,还是女鬼消失的地方,都跟远处那模糊昏暗的树林有关。虽然有‘逢林莫入’的古训,但为了彻底扳回军心,他也只能忍痛牺牲精锐的虎豹骑了。
毕竟,目前除了这支杀人不眨眼的部队,其他部曲都不会听从他的命令!
这对夏侯惇来说,已然败了!
可就在他痛心将这个命令下达的时候,前方夜空中的风声忽然又一阵大作!比之刚才更惨烈、更凄厉的鬼哭之声又忽然裹挟着阴风,陡然响彻在所有曹兵的耳中!接着,就好像眼睛出现了错觉一样,前方树林当中,蓦然又出现了数百名鬼怪!而领先那个白色身影,还是那疯狂、满含怨恨的女鬼。
并且,这个时候,所有曹兵都亲眼看到,那只女鬼其实也不是一些白衣。她的身上,已然出现了斑斑的血点,并且,就在群魔乱舞的时候,忽然又眼尖的曹兵看到,就在那数百名鬼怪的脚下,蓦然就升腾出了幽蓝的鬼火!
“还我命来……”数百披头散发、面目苍白狰狞的鬼怪,再一次齐声怒吼!
“鬼啊!……”
“救命啊!……”
“我不想死啊!……娘亲啊,战场好可怕,我想回家……”
曹营当中,猛然间一片鬼哭狼嚎、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