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引水灌城,威力何止胜过千万之兵?
刘协早就知道,此时负责这项工程的人选,还真正是一位行家里手。这个人的名字叫毛玠,最擅农田水利。他从曹操开始进攻庐江那天起,就一直在修筑堤坝,囤积洪水,这时候郁积多时的洪水突然破堤冲出,水势强大到了一下子就把庐江北城的一段城墙冲倒。
淮水河在庐江的北侧,遭受冲击最大的自然也是庐江的北城墙。可偏偏这时的北城不同于平时的北城,因为负责攻打北城的曹军将领,正是猛人夏侯渊。此人骠勇悍进,属于战场只要有一丝缝隙,他就能给捅出一个天的悍将。
这时夏侯渊看到北城墙的坍塌,感觉简直喜从天降!这明明就是老天爷照顾他,让他去立头功啊!
可随后,他便又得到了另一个更欣喜的消息,大军总统帅曹操将自己的护卫营,也一同调令过去任凭夏侯渊指挥!
虎卫营,这可是同虎豹骑一个级别的嫡系部队。统帅这支部队的校尉,正是豫州第一武学宗师许褚。而整个虎卫营,也都是能征善战、各怀绝技的江湖豪客。
这样的强强联合,让夏侯渊顿时感觉一股热火从胸腔涌起,他招呼手下跳上早就预备好的小船,待洪水浪潮稍有停歇,便将手中长矛一挺,激昂呼喊道:“众将士,天予奇功便在眼前,倘若我等不取,必遭天谴啊!”
这样一句生动形象的动员,简直比什么都振奋人心。夏侯渊麾下将士当即也都纷纷跳上船只,直奔城墙的缺口。几十艘小船杀气腾腾地冲涌过去,虽然没有洪水泛滥那般惊心动魄,但它给予庐江城的压迫,却更凝练、更凶险。
刘协心头就有好几次想将望远镜从眼前拿开,这个时候,连他都不相信庐江不会就此陷落。可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越是担忧,刘协就越是舍不得放下望远镜,他总期待着那平静的城墙上,还能爆发出什么奇迹。
水面被船只划开裂痕,后发的许褚超越了夏侯渊,抢先带着虎卫营操舟杀到了城墙的缺口,屹立在船头的许褚看起来就如同一头熊,他狂怒呼喊着,对于眼前的军功表达着急切的渴望。有位划桨的虎卫营兵士只是擦了一把汗,就被许褚一手举起扔在了一旁,他直接操起船桨狠命划起来。
“诸位,虎卫营自成立至此,尚未立过显赫功劳,主公却将我等与虎豹骑并列。今日,若谁胆敢辱没了这份荣耀,休怪许褚刀下无情!”许褚奋声呼喊着,看着前方仍旧平静的城墙,他的心情比夏侯渊还要激荡不已。
然而,就当许褚的虎卫营距离城墙还有二百步的距离时,一支利箭忽然便如疾星流火一般射来。许褚耳朵一动,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支利箭,信手捏成两截大怒道:“何人偷袭许某?”
“正是你家魏爷爷!”城墙处遥遥传来一声呼喝,可水光漫漫,却看不清人影究竟在何处。
许褚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很不祥的预感,果然,这人话音一落之后,二三十块巨石腾空而起,夹带着劲风狠狠砸向曹船,只是却无一命中。虎卫营兵士起先一愣,随即大声讥笑起来。巨石就此入水,在船只团间溅起丈高的水柱。
许褚立刻明白过来,这支敢向自己偷袭的部队,并不是适才城墙上的那些老兵伍。否则按照之前那些兵士的准头,不可能失误这么大。
不过,此刻不是侥幸的时候,许褚虽然不懂如何操纵庐江城头上的霹雳车,但却早就听曹操与众将商讨过那些东西。他知道霹雳车的校队调整并不需要太高明的技巧,就算初次使用之人,三两次之后也都能成为熟手。
“莫要松懈,速速冲入城墙,取得这场大功!”面对城头上霹雳车这等远程武器,许褚毫无反击之力,只是命令一声后赶紧又跪坐在船只中,急速划动船桨来。
投石车威力巨大,射程极远,但缺点就是只要进入百步以内,投石车便无计可施。不过,接下来的情景,也如许褚所料一般,对面城墙上的霹雳车又稀稀落落地射了一阵弓箭,随后又是刚才那人的声音,暴喝道:“给我狠狠地打!”
水面上曹军的喧哗立刻变成了惊呼惨叫:虎卫营冲入城墙缺口,不可避免地聚成了更密集的船团,对面的霹雳车显然也经过了校正。先头的数条船只尽数被密集的矢石击中,有几条直接断裂成两截沉入水底,形成一个个漩涡。另外几艘船只失去了控制,在水面上转着圈地漂,随即和后面的船只撞在了一起,不好虎卫营兵士落下水去。
百十名落水士兵的黑头在洪水里一起一浮,有些人被重新拉上了船只,更多的被后面的船一冲,就彻底从黄澄澄的水面上消失。
这番轮到庐江城墙上的军士兵齐声欢呼起来,小小的一阵振奋之后,那声音又响动起来:“诸位,会投石的继续投石,会射箭的准备射箭。倘若敌军逼近,便以长矛拒杆顶住,使其不得登上城墙!”
这个时候,从水面上被人捞起的许褚,终于认定刚才指挥之人并非宿将。否则,他便不可能以‘诸位’这等称呼来指挥那些兵士。不过,这人虽不是名将,但绝对有着名将的潜质:面对这等必败之局,他还能指挥若定,下达出这样一条正确的军令,实在比刘勋那酒囊饭袋强太多了。
“尔等何人,可敢报上名来!”许褚扬声大喝,这是一种在意,也是一种威胁。
对面那人却哈哈大笑:“你家爷爷乃义阳魏延,有胆便来送死!”
刘协惊愕地放下手中望远镜,但随后面色一缓后,又赶紧举起望远镜想找到魏延的身影:“锦衣卫在荆、豫两州查访了半年之久,都没有发现这家伙的身影,想不到他不知何时已被刘勋强抓了壮丁……不对,像他这样的家伙,恐怕是主动投入刘勋帐下,求个功名前程的。”
“陛下,您识得那人?”张绣微微蹙眉,感觉自己的地位再一次受到了挑战:当初刘协提及赵云的时候,恐怕就跟此时一般,满朝文武纷纷不屑。可如今,赵云已成长安新贵,那些曾经鄙夷过赵云的公卿大员,都千方百计想着将自己的女儿孙女嫁给赵云为妻。
眼下这人虽然籍籍无名,但张绣坚信,能简在帝心的人物,飞黄腾达需要的不过时机和时间而已。
“朕早就夜梦云台二十八战将,此人正是其中之一。而且,这个家伙,还是必须越早让其归顺越好啊!”刘协嘴角轻轻翘起,世人皆言魏延有反骨,刘协是从来不信这一套的。魏延目中无人的时候,蜀汉五虎上将都已凋零,他自然会跟李严一样开始得瑟起来。可如今汉室猛将、骁将、悍将比比皆是,魏延加入这样的大家庭……他就算想得瑟,也得有那个斤两才行啊。
“若如此,此役之后,末将亲手将此人提来,供陛下差遣!”吕布微一上前,傲气十足。
刘协白了吕布一眼,又将视线放入望远镜当中:“先不急,这时候他在庐江城里,可比在朕麾下有用太多了。朕要看看,这个家伙,能否给朕一个惊喜!”
而这个时候,手提大刀的魏延已经现在许褚的眼前,紫色的长脸得意非凡,对着手忙脚乱的虎卫营喊道:“对面的诸位,莫怪砲石无眼,要怪就怪你们跟错了主将——曹操无能,却让你们前来送死!”他最后这句话却是对敌军说的,吐字时气运丹田,向水面远远地送了出去。
“曹操无能,却让小卒来送死!”城墙上的士兵们听到魏延这无话不精神百倍,跟着齐声大喊起来,只震得城墙外的水面都微微颤动起来。
虎卫营士兵和随后赶来的夏侯渊部下愤怒之极,纷纷叱骂,只是各喊各的,很快变成了嘈杂的一片。而阴险的魏延,却抓住了这个时机。紧接着,刘协便看到了庐江城墙上忽然一阵密集的箭雨如飞蝗般射了出去。
刘协心情依旧沉重,但遇到魏延这样的活宝,他也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这个家伙,看来是要赶紧弄回来好好调教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