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收当今天子为徒一事,当即犹如一阵狂风席扫了整个关中。郑玄在这个时代,就属于道德的典范,没人敢质疑他的眼光。
  这时候,就算有人还认定刘协非先帝之子,那口气也渐渐有些弱了。尤其一些火爆的大爷大娘,更是放出了话:“郑大师认准的人,就算不是先帝之子,那又何妨?那个狗屁先帝,给过我们一天好日子吗?!不是说,那什么天下有德者居之,那什么尧舜,还禅让天下呢,这天下凭啥咱们的长安公子坐不得?”
  当这种声音成为反对谣言的武器时,长安城中再度陷入了一阵舆论大战当中。有司隶校尉的兵士,总能听到民居里传出打闹的声响,通常情况下,就是一个愣头青灰头土脸地跑出来,后面他爹娘一样的人物怒气冲冲吼道:“小兔崽子,你懂个屁!有现在的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样的情景,显然让长安鲜活了起来。比起当初一潭死水的绝望和悲哀,这种的生动和鲜活,才让长安城像一座开放包容的城市。
  但刘协显然不想止步于此。
  桃花盛开正艳的时候,他轻轻折下一支桃节,对着身后的贾诩说道:“谣言一疾,需先用缓药相激,令其鲜活。接下来,就该猛药攻毒了!”
  贾诩则微微眯着一双眼,就仿佛没有听到刘协这番话,但最后却也忍不住笑了一声:“陛下魅力无边,想必对付起那豪商之女,不过手到擒来尔。”
  刘协手持桃花妖娆回头:“朕这美男计,可是无往而不胜的……”
  于是,某一日眼尖的长安百姓,便看到他们的长安公子又带着长安第一纨绔杨公子,还有两大保镖,走入了甄家布庄。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感受到被杀气激起的风,而是看到长安公子手中抱着一琴匣,笑容满面,目露憧憬,犹如初次坠入爱河的少年。
  接下来,甄家布庄的后宅,有没有传出琴瑟和谐之声,百姓们都不知道。他们唯一看到的,就是长安公子和白玉美人在布庄之前依依不舍。两人一个俊秀无双,一个貌美如花,神情更是你侬我侬,俨然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整个长安。
  街面上的老百姓,看到的永远是政治秀手让他们看到的。没有人知道,刘协离开布庄之后,杨修立刻一脸纠结叹息:“陛下,蔡大师的焦尾琴,你便这般轻易送给了这等商贾之女,当真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焦桐乃四大古琴之一,直白无华、琴音绕梁,你以为蔡邕会舍得给朕?”
  “那,适才那琴?……”
  “那的确也是焦尾琴,只不过,是朕烧的而已。”刘协嘿嘿一笑,眼中尽是奸诈。
  而百姓更不知道,甄家布庄中,当那些婢女都欢天喜地,以为他们的小姐会成为宫中美人的时候。却不料甄宓面色寒霜,望着那焦尾琴,忽然愤力砸断。待那些婢女吓得面如人色时,她仍旧余怒未消叫道:“烧掉,拿去给我烧掉!这个天子,他竟然如此害我!”
  甄宓自然知道,她亲自去送刘协出布庄,并与刘协依依不舍的传言到冀州时,袁绍会是如何气怒攻心。她更知道,没有人会听她解释那是刘协逼迫她所为。
  并且,她从此之后,还要按照刘协的授意,再度放出一条谣言。不,应该说只是传言。因为,据那个天子说,那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
  甄宓知道,一旦如此,她这个所谓的‘双面间谍’,就会走上一条钢丝,只能小心翼翼拿出浑身的解数,撑到水落石出的一天。稍有不慎,她必然会跌入万丈深渊,连带着自己的家族,也一并毁灭。
  而那个天子却还云淡风轻地说,这就是双面间谍所要付出的代价……
  但不管百姓们看到没看到这些,反正自长安公子出入甄家布庄后,一条诡异的谣言又开始渐渐甚嚣尘上了:袁绍手中,竟然私藏着传国玉玺,而且,还是两块!
  据闻,其中一块乃真真正正和氏璧所刻出的预习,而另一块奢华大气,乃是当年孝和皇帝时所刻!唯独汉室手中这一块,却是袁绍伪刻的赝品!
  这一消息比起刘协非先帝之子,显然更加劲爆。毕竟,皇帝年年代代都有,尤其刘协这位皇帝都深入民间了,更让长安百姓没多少新鲜感。可传国玉玺就不同,那是代表着一个王朝正统的信物,上面早已被崇尚权力的人覆加了太多的神秘和传说。在老百姓心目当中,这东西似乎就是只要挨着碰着,就可以得道升天一般的圣物。
  现在,听闻汉朝的玉玺竟然不在天子手中,这怎能不让整个关中舆论大哗,怎能不让长安城炸起了锅?
  一时间,什么刘协非先帝之子、什么名儒郑玄,统统都得靠边站。长安百姓再度神秘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的神秘,再不是那种道路以目,而是还带着一种气愤填膺的声讨。毕竟,假如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他们身为天子脚下、天下腹心之地的优越感在哪里?他们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自然,这声讨声中,不乏一些质疑的声音,也有人积极努力地想辩清这个谣言。然而,很快这些人便发现他们在做无用功,因为他们越辩解,这条谣言散布地就越快,很快以着野火燎原之势,迅速冲出了关中,走向了中原大地。
  同时,在此期间,各式各样的佐证也一一出现。
  有方士术者言之凿凿地说,冀州邺城当中的车骑将军府中夜有荧光,气冲斗牛,那显然是玉玺蒙尘的不甘。
  也有一些神秘的老人或者跟皇宫有着关系的大能人,将当年袁绍偷窃玉玺之事的细节,一点点、一段段地泄露出来,尘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迅速发酵成了一个大.阴谋,让长安的百姓人人再度成了福尔摩斯。
  紧接着,朝廷当中里传来了一条确认的一则军报:江东孙策为报父仇,引兵从豫章郡西渡,与三江口的黄祖大战。并扬言刘表不过为虎作伥的伥鬼,待孙策击败刘表之后,必然提兵北进,从袁绍那逆贼那里为孙坚讨回一个公道!
  当谣言终于引发了动乱后,谣言是否为真已然不再重要。因为,这个时候天下人都已然认定了这条谣言就是真的。直到这个时候,一条盖棺定论的说法才突然出现,瞬间引爆了整个舆论。
  这个说法,立意十分新颖,但其中的阴谋论,则闻所未闻。因为,它罕见地将前一条谣言和后一条谣言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大家有没有想过,天子非先帝之子与袁绍私藏玉玺这两件事,其实不过一件事?
  这怎么可能?两件事根本毫无关系嘛……
  可随后这个说法的解释,就让一切峰回路转,且一头冲入了阴谋论的大道不回头了:诸位想想,一旦你是天下第一强阀,还是四世三公名门望族之后,且还得到了传国玉玺,那么你会怎么做?
  当然……当然是为陛下扫灭奸邪,肃清宇内,然后将大权交给汉室,退隐山林,当一代大贤大圣了……狗屁啊!皇帝宝座就那么一个,谁有了这机会,不想一屁股坐在那位置上,搂着天下当宇内的第一人?!
  再说,袁绍他是那种圣人吗?他长着那张脸吗?他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污蔑着天子非先帝之子,一心想要……等等,原来,事情是这么回事儿啊!
  这个天杀的袁绍,简直猪狗不如啊!
  说什么天子非先帝之子,分明是他想窃取天下,用这等卑劣无耻的谣言,来抹黑我们那位光明伟大的天子,简直罪不可恕啊!
  这个说法一出,因其辛辣劲爆、又天衣无缝的逻辑,迅速成为了终结所有谣言的杀手。非但整个长安城、整个关中,甚至整个关东中原,都渐渐被这个说法的独特魅力所折服。人人在这个说法面前,都心诚甘愿地给了一个大大‘服’。
  也就是这个时候,未央宫中的刘协,将一支折下的桃枝插入净水瓶中,才面如桃花一般说了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话:“终结谣言的,永远不是解释。而是需要一条更劲爆的消息压过谣言,继而才能让人们看出那似是而非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