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抵达官渡之后,刘协再也耐不住满心的焦虑,不顾陈宫的劝阻,带着一千虎贲精锐驰往了白马。幸运的是,之前袁军渡河后被曹操斩杀了大将文丑,所以袁军的动作沉迷了不少。一路上,刘协也未曾有过什么惊险,平安叩开了白马城的大门。
进入城中之后,刘协甚至没有令人通知曹操,便直接寻到了郭嘉所在的屋宅。可刚叩开门,刘协便看到了郭嘉已然摆好的茶具。两人彼此一眼对视,登时有种棋逢对手的味道。
随后,刘协便将字面上的棋逢对手,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棋逢对手。
郭嘉捏着下巴,轻轻把一尊兵俑推到了地图的某一点,脑袋略歪了歪,又稍微向右挪动几分。随后地图上便还剩下十几个兵俑,分成黑黄两色分布在这一张兽皮的大地图上,彼此犬牙交错。
在郭嘉对面的刘协沉吟片刻,用指头夹起另外一尊兵俑,颤颤巍巍地放到了地图的另外一角,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沼泽,在没有兵俑的威胁下,显得十分孤独。
这一棋落下,郭嘉那明亮的眼眸中却陡然射出了一抹惊心动魄的光彩。他一下地凝视着刘协,就好像看到什么妖孽一般。可当他的视线在兽皮地图上延伸至北方一侧后,忽然有些了然:世上的聪明人,可不有时就会想到一块儿了吗?
“陛下,果然天纵英才!”
郭嘉哈哈大笑,把地图上的兵俑一把抓起来,扔到旁边的一个箩筐里。他拿起一杯冷酒,就着药丸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拍拍地图:“不玩了,不玩了,这兵法智谋到了极致,便是彼此心知肚明之事。真正要想棋高一着,便看时运和随机应变的手段了。”
“不错,这兵法谋略看似万变无常,却始终有一条主线贯穿。不论以正相克,还是剑走偏锋,都不过想调动一个势,将对方的意图引入自己的圈套中——现在袁曹两方彼此伸出触角试探,冲突不断,正是这微妙有趣的时候。”刘协意味深长地说到,似乎下完这盘棋,他很是有些疲惫。
郭嘉把地图折起来,收拾好案几:“可不是嘛,本来打仗挺简单的事儿,袁绍那里却非要再拉上内斗,真是无趣。”
“可若不如此,你郭奉孝又岂能诛颜良、斩文丑,断了袁绍这左膀右臂?”等了大半天,刘协终于等来了能够道出今日前来的目的。可当真到了这个时候,刘协看着郭嘉那洒脱不羁的神态,忽然就觉得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了。
颜良文丑,再怎么说,也不过两员猛将而已。
不错,在这个时代,猛将的作用不容忽视,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动作,在战场是可以让三军辟易。即便当刘协将这时代的战斗拉升至一个等级后,猛将的传奇作用仍不可小觑,他们能让整个时代为之动荡,绝非幸至。
然而,猛将毕竟只是猛将,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此时郭嘉似乎已看出了刘协的沉思,不由淡然一笑道:“陛下不必想太多,颜良那次不过钓鱼,投入饵料,自然会有收获。文丑这次,更是直接送上了门儿,在下只需周全一些,在主公回城路上多布一道陷阱,再伏上重兵,令一猛将趁乱潜入文丑身侧,想要击杀不过手到擒来尔。”
这句话,一下道出了刘协深感无趣的要点:猛将在战场上才能彰显作用,可在这两场战役当中,郭嘉却从一开始,就根本没让这些猛将发挥出十分之一的作用。
面对在幕后谋划着整个战争的谋士,这两位猛将在开战之前就已经被注定了结局。以用心算无心,刘协真觉得不必太过纠结细节。
更何况,郭嘉也变相承认了,他是借助了袁氏集团的内斗,才顺水推舟定下了那两个局。从这个角度来讲,刘协便算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大概。
身为一朝天子,他真的不需要将心思放在这些斤斤计较上。更多的,反而是如郭嘉一般,将目光投在整片战局当中。
只不过,当刘协想通这些,正欲同郭嘉商讨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忽然看到郭嘉做出了一个十分无聊的动作,那脸色也变得索然无比——显然,郭嘉对刘协来访只为颜良、文丑之事,有些厌烦了。
随后,郭嘉更是拍了拍手,房间内便走出来一个艳丽的女子。
随军带女人,这事连曹操都不敢公开做的事情,整个曹营恐怕只有这个郭嘉如此坦然。女子先向刘协施礼,殷勤地把茶具摆好,然后蜷伏在郭嘉怀里。郭嘉握着茶杯,吃着药丸,手又开始不老实地在女子身上摸索,脸上那索然无味渐渐开始越发浓郁了。
刘协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出这是郭嘉式的逐客令。但问题是他大汉天子,向来只有驱逐臣下的时候,可没享受过这等被人驱逐的待遇。尤其,郭嘉那偶然间一挑眉毛的举动,更是让刘协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
于是,刘协莞尔一笑,竟然也拍了拍手。
然后,刘协的怀中,便多了一位身穿战甲的兵士。郭嘉见状,一下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对着刘协调侃道:“陛下,当真不愧为汉室天子呐……”
刘协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郭嘉的意思:汉室是分西汉和东汉的,西汉皇帝好男风,东汉皇帝多幼儿,这是世人皆知的事。而刘协九岁登基,也算得幼儿皇帝,此时再怀揽一位男兵,可不就将两汉的所有“优点”都囊括了吗?
但这次,郭嘉可是小瞧了刘协。只见刘协悠悠不语,只是将怀中男兵的皮牟解下,登时,那英气逼人的“男兵”就洒下了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待“男兵”稍稍梳整,将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后,这“男兵”便成了一位秀丽可餐、却仍不失巾帼风范的绝色美人。
这一刻,郭嘉忽然心有所感,不由失口问道:“这位可是温侯之女?”
刘协得意一笑,再度将吕玲绮揽入怀中:“自是朕的后宫美人,白日可上阵征伐,夜晚又可贴身护驾,当真人生幸事。”此时吕玲绮锋芒尽敛,乖乖伏在刘协怀中,再不复当初那跋扈逼人的虎将之女气势。反而如一只充满野性却迷恋主人的猫一般,让人贪恋却不敢有何妄想。
郭嘉饶有兴致地看了刘协两眼,他自然知道刘协将吕玲绮唤来,不单单只为了显摆:温侯之女已然现身,可温侯却迟迟没有动静,这难道不反常吗?
也由此,郭嘉对刘协的推测就更加确信了,不由轻笑一声道:“陛下当真好盘算,让我曹军在此成为袁绍泰山压顶下的牺牲品,汉室却奇兵妙出,尽收那膏腴丰硕。陛下此举,未免太寒臣下之心了……”
刘协对于郭嘉这话,却无聊地伸了一个中指,连解释都懒得解释:跟别人或许要费些口舌,可对于郭嘉,只需这个动作就完全可以表达了。
汉室乃王朝正朔,说句不要脸的,在正统的王朝体系当中,曹操身为臣子,就是要替君王顶缸卖命的。说什么寒了臣下之心,那都是胡扯。更何况,如今大势已成,难道汉室不出兵,曹操就会放弃跟袁绍死磕了?他真甘心将自己的闺女送入袁府,然后再成为袁绍的小弟?
说白了,汉室跟曹操这次联盟,就是一次双赢的合作。刘协的拳头大、资本足,自然要多谋一些利益;曹操拳头小、资本也少,那就只能安心当一个打工仔的命;这种合作关系,就算放在前世也是无可指摘的。
所以,当闻听了天子只带了六千虎贲入白马消息,匆匆赶来的曹操,也只能对着刘协先施一礼,然后面露无奈的苦笑:“陛下,您当真不愧乃汉室天子呐。”
这句话,可不是什么挑衅,而是真心的恭维加腹诽。毕竟,汉室可是出过不少厉害皇帝的,而刘协此番手段,更是深得汉室开国皇帝刘邦那不要脸的精髓,曹操是不服也不行。
于是,刘协只是客气一笑,淡淡挥手:“曹卿家,你也不错嘛。那么,朕就在此静坐,等候曹卿家大破袁军的捷报了。”
刘协说罢,目光好似攸然望向了白马城外。那里,袁绍大军已经再度集结起来,以着压迫的气势,准备对白马城发动一次致命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