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子焉敢?!”许褚大喝一声,猛然扑向了淳于琼所在的大船。夏侯渊刺入淳于琼防线的时候,许褚的舢板也随后冲破了防线。看到夏侯渊不知为何就要引颈就戮的时候,许褚当即虎扑而下:“淳于琼,纳命来!”
随着许褚一扑的同时,他还将手中的大刀狠狠朝淳于琼投掷而去。这时淳于琼就面临了一个抉择:要么,不躲开许褚的刀,与夏侯渊一命换一命;要么,就荡开那把碍事的刀,再伺机杀敌。
淳于琼自然不会认为夏侯渊的命比自己的命值钱,所以这一选择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当下,淳于琼恼怒地荡开许褚的大刀,飞身向后退了几步:他知许褚的勇猛,自不会在这必胜之局上,与许褚拼命。
这时的许褚虽然手中也没有兵刃,但却仍旧朝着淳于琼逼近。可夏侯渊却忽然如梦初醒,对着许褚大喝道:“仲康不可!主公有难,我等速速回援!”
许褚脚步一凝,有些错愕地看向夏侯渊。而淳于琼则放肆大笑,直言不讳道:“果然不愧夏侯妙才,不过,你以为现在还来得及吗?!”
“及你妹夫!”许褚忧心曹操,自然最烦淳于琼此时在此放肆,抓起一杆船桨就朝淳于琼砸了过去。
淳于琼一个矮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许褚这愤怒却毫无意义的一击:“当初我们牺牲颜良,都未曾调出曹孟德。想不到那汉室天子一来,竟阴差阳错地助我等达成了此目的,当真可笑啊!”
夏侯渊这时也气怒攻心,但还不至于被淳于琼如此粗鄙的挑拨离间之计糊弄,当即上前拉住暴怒的许褚道:“莫听此人废话,速速脱离战场,回援主公方为要事!”
“撤!”许褚悲愤一吼,面对手到擒来的胜利,却只能眼睁睁放弃,这让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然而,当许褚虎卫顺着原路返回的时候,行至半途,便隐隐约约听到了嘈乱的喊杀之声。这个时候,许褚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妙才,主公用兵如神,想必不会中了袁军之计吧?更何况,我们还有郭祭酒……”
可夏侯渊同样心忧如焚,不由脱口而出道:“不,此番乌巢遭遇,我等本就落了下风。袁军势大,逼得我们未提前探明情况,只能匆促应战。可袁军想必在此期间,早就针对此地布下了天罗地网。郭祭酒纵然算无遗策,却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那可恶的天子!”许褚听闻夏侯渊此言,不由想起了当初他与汉军一战时的憋愤。此时再想到这一切又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汉室天子,不由恼怒喝骂。由此,他甚至忍不住一脚踹开划桨的兵士,亲自奋力划动起船桨。
夏侯渊单臂不能划桨,只耳中听着前方越来越清晰宏大的厮杀声,脸色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
终于,当许褚的战船划出那片水域的时候,陡然看到了一幕让他惊骇欲绝的场面:在水域的前面,一大片舢船被点燃,在水面上燃着悲情的烈火。此刻曹军五千兵士,已重重被袁军包围。尤其亲率的虎豹骑,更是遭遇着严酷的打击。亲临一线的曹操,都不得不挥舞着青釭剑,愤怒砍杀着那些烦人的大戟。
不错,是大戟,而不是袁军。
此刻,数百名身披皮甲的戟士分批排好了长列,在曲长的喝令下,一齐高抬长戟,然后狠狠地啄下去。每次凿击都能击穿几匹马或骑手的头颅。滴着鲜血和脑浆的戟头再度被抬起,戟士们大喝着上前三步,继续对敌人进行打击。对于这种已经形成阵列的大戟士,失去速度的虎豹骑根本没什么好法子对抗,战马的嘶鸣和骑手的呼救声此起彼伏。
在他们的鼓舞下,其他袁军士卒拔出环首刀,从两翼聚拢过来,把缺口封闭,让虎豹骑前锋身陷阵中无法自拔。骑兵的优势在于奔驰,当他们停下脚步陷入步卒的沼泽时,处境会变得十分悲惨。
虎豹骑的将士意识到了这点,他们被迫从马上跳下来,拔出短剑,背靠着坐骑跟敌人对砍。马上马下的优势骤然逆转,很快这些手握短刀的骑兵,就生生被长达七尺的步矛搠死。不时还有受惊的马匹把骑士甩下,负痛狂奔,然后被几支利箭钉住,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股包围曹军之外的一颗大树下,一名将领正蹲在树下用刀挖着一枚桃子。此人战甲普通,但长相却极为让人难以忘却,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再配上尖削桀骜的下颊,总会让人想到孤傲的狼。
他身边聚集了不少亲兵,而这些亲卫也都同他一样,皆是一副桀骜不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面色。那将领看着场上的局势,下刀的手越来越快,最后似乎有些忍无可忍,将桃子抛到一边道:“曹氏虎豹骑,只不过马上捍手,却丝毫逃不出骑兵下马便败的铁律,真是令人失望!”
这一声落下,许褚和夏侯渊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此处,面色不由大变。许褚凝起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才迟疑说道:“此人,莫非是?……不,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错,此人正是袁绍雪藏压制的大将,麴义!”夏侯渊接过了许褚的话,说的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面露谨慎。
世人皆知,河北名将乃四庭柱。但事实上,天下却有人对此深不以为然,那人便曾信誓旦旦说过:颜良文丑不过猛将,冲杀对阵大有用处,可若是河北真正的能将,还是八百先登破公孙瓒三千白马义从的麴义!颜良文丑与之相比,不过两鹿,而麴义当为一虎!
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当今天子。这位用一双慧眼从草莽寒门当中识过太多俊才的少年,对于河北麴义便有着如此的推崇。
可惜的是,麴义此人刚戾桀骜,目无主上,几番公然违抗袁绍的命令,才使得袁绍不得不一再打压此人。直至袁曹中原大地开启时,靖安曹的消息,仍旧停留在麴义在河间平定叛乱,他们万没有想到,袁绍十余天没有动作,原来竟已悄悄将这头恶虎调到了前线!
可纵然夏侯渊一瞬间便想到了这些,他却仍旧没有办法破除麴义的死局。事实上,夏侯渊早就看出,这就是一场刻意针对虎豹骑的阴谋:假如,没有乌巢的遭遇,曹操就不会先将虎卫营投入到与淳于琼的争斗中。而虎卫营若是在此,必然会给用精湛悍勇的反击,为虎豹骑赢得珍贵的战马奔驰时机。那个时候,麴义即便再深谙阵法,也无法这般将曹军逼入死地!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夏侯渊和许褚对视一眼后,只能不管不顾地率领虎卫营冲入大戟士阵中。虽然,他们清楚明白,此时最好的破阵兵种还是骑兵。但眼下,他们已别无选择!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不管牺牲多少,也要将曹操的命救下!
面对虎卫营的调转冲杀,麴义却没有多少表示,只能淡然地将手中几道命令传给一旁的传令,讥讽道:“果然还是反应过来了吗?可惜,死局已成,这个时候除了送命之外,又有何用?”
随着麴义的几道命令下去,整个袁军似乎一下改变了气势。他们在传令的令旗指引下,从容不迫地流转着阵型:每当虎卫营兵士想突入的时候,总有巨盾兵拦在他们面前。每当虎豹骑将士呼喝着要冲锋一番时,也总有一阵箭雨将好不容易聚起的阵型打乱。
假如从高空上俯视,就可以看到,无论是虎卫营还是虎豹骑,以及曹操的青州兵,他们似乎都被袁军戏弄着,一层层包裹进去,再一层层地剿杀。整个袁军那个圆阵,就好像一尊吞噬生命的机器。一点一滴地磨着曹军的鲜血、斗志和生命……
甚至,主将曹操都被一枚狼牙箭深深射入肩胛,若不是亲卫拼死相救。曹操甚至可能殒命当场,而英俊不羁的祭酒郭嘉,这一刻也头发纷乱,手持一柄长剑奋力拼杀着,再不复平日潇洒从容的气度。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郭嘉每刺出一剑,都会愤恨咒骂一句:“该死的,戏到此就足够了,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