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巢曹军一败之后,黄河阵线的态势又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袁军在争夺乌巢一地上,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甚至让汉军再一次大出风头。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袁军毕竟旗开得胜。并且,还得到了进一步威逼曹操的据点:渡过乌巢往南,便是曹操的大本营陈留。而在乌巢和陈留之间,不过只剩下一个官渡。
只要袁军再度攻破官渡大营,便可以完全扭转前期不利的战局,以着泰山压顶的态势威逼陈留。届时,战争的主动权便完全握在了袁绍手中。
针对这样的态势,曹军必然要做出迅疾而有效的防备,才可能使得局势不会急速恶化。也由此,汉室大营中,司马懿和庞统再一次耐不住寂寞,针对这等局势摆开了推演。
汉室天子刘协,在享受着冷寿光细心按摩和吕玲绮贴身保护下,静静欣赏着这局天才对天才的推演。而一旁的陈宫,又一次满脸忧愁,被沙盘上那惊天的杀机所震撼。
这一次,谁都看得出,庞统所执的袁军占尽了上风。而司马懿所执的曹军,则被死死压迫在了官渡一线,苦苦支撑。这样的局面,似乎又恢复到了大战开启之前的态势,一切复归了原点。
可这并非司马懿智谋不精,而是他手中能够动用的棋子实在太少了。就连曹军放弃白马城撤入官渡这一环,他还借用汉军护卫,才使得袁军没有针对曹军的撤退过多骚扰。甚至好几番,司马懿都忍不住动用起汉室在并州隐匿的大军,却都被一旁轻轻摇头的刘协给制止了。
战局到了最后,司马懿已如笼中困兽,不由有些气急败坏。可就在此时,一个潇洒写意的声音却忽然传入众人耳中:“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想不到陛下手中,又多两位青年俊彦。只可惜,毕竟年少不经事,一叶障目便将大好的棋局下成了一盘烂棋。”
司马懿陡然狼顾回首,那凶戾不逊的气势,登时让智掌天下的郭嘉,也不由微微一愕:“哦?竟然还是一位邪才,陛下海纳百川,竟然连此等人物都能降服……”
郭嘉‘降服’二字一出口,司马懿的脸色攸然再变,不由挥手将沙盘上乌巢上一棋拿下,开口反问道:“郭祭酒当真以为,看破了这棋局了吗?”
看到司马懿此举,郭嘉也不由为之一奇。他看了一眼对眼前一幕视而不见的刘协,随后便淡然一笑道:“小友莫非已看出了玄机?”
郭嘉这一问,不由让司马懿眼神闪烁,但好在都是汉室人物,有着输人不输架势的风范。微一沉吟后,司马懿便也高深回道:“在下尚未看出郭祭酒在乌巢一地究竟布下了何等妙局,然却可以确认,此毒饵一发作,必然会令袁军悔不当初。”
“哦?……”郭嘉眯眯一笑,这时候他对司马懿越发有兴趣了:“何以见得?”
司马懿伸手在地图上一比画,侃侃而谈道:“曹军在开战之前,诛颜良、斩文丑,接连两场小胜,却偏偏在乌巢这处吃了亏。不知情之人看来,这或许乃兵家互有胜败之事,然对于名满天下的第一策士郭奉孝而言,却没那么简单。”
司马懿说罢,一旁的庞统似乎也被郭嘉这‘第一策士’的名头所刺激,也不甘示弱补充道:“官渡以北,有东、西两个要点,东边乌巢,西边阳武。阳武地势开阔,正适合用兵,远比乌巢大泽要便当得多,可曹军在乌巢兵败如山后,袁军必然会以乌巢为基点全线压上。表面来看,这似乎是袁军趋利避害,但也可换句话说,这也可能是郭祭酒故意牵着袁军的鼻子,让他们走上乌巢一线。”
“我们在谋划的,不过是乌巢一地计划失败的推演而已。”司马懿缓缓回头,似乎已从郭嘉的气度当中摆脱,淡然补充道。
郭嘉仔细看了司马懿和庞统两眼,脸上笑意更浓:“哦,二位缘何如此笃定,我在乌巢之败就是一计呢?”
“郭祭酒莫要明知故问。这乌巢乃兵家乱地,对于袁军来说就是一枚药丸。你若逼着袁军吃,袁军必然心中生疑,可倘若你摆出拼命抢夺的姿势却力有未逮,他们反倒以为是什么仙丹妙药,迫不及待一口吞下了。”
说到此处,司马懿当仁不让一扫地图道:“由此可见,郭祭酒处心积虑,示敌以弱,正是为了让袁绍心甘情愿地取道乌巢,进攻官渡。”
听闻司马懿将自己的计谋这般笃定道出,郭嘉忍不住仰天大乐:“陛下果然慧眼识才,在下以为,天下能与我交手之人,不过贾文和。想不到江山代有名谋,贾诩尚未老死,这二位英才已然如此茁壮起来。”
说到这里,郭嘉走到沙盘之前,再不遮遮掩掩:“不错,我军兵寡,前期与袁军缠战不过争取个大势。真正的争斗,还是在官渡!”
“也就是说,白马此地已成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不如早离。”待郭嘉这一言说罢,刘协才终于缓缓开了口,同时,也将郭嘉此番的来意隐晦道明。
“这比喻倒是很新鲜。”郭嘉乐呵呵地夸赞一句,却没了下文。
“呵呵,这并未朕原创,乃是杨修那二世祖说过的,朕不过借用了一下。”刘协大大方方地承认,同样也没了下文。并且,更让郭嘉苦笑不已的是,这时刘协竟然当着陈宫这位正统君子的面,将一旁的吕玲绮揽在了怀中。
看到这一幕,郭嘉不由想到了之前刘协寻他时的情景。所幸郭嘉也是豁达之人,知道这是刘协送客的意思,躬身道了一句:“如此,便劳烦陛下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完,郭嘉潇洒而退。而一旁的陈宫,却也顾不得劝谏刘协失仪,而是忧心道:“陛下,莫非此番我等真要护卫曹军撤离白马?”
虽然郭嘉入帐后从未说过半句这样的请求,但屋内之人都是知一反三的高手,又哪能不知这点猫腻:眼下袁军气势恢复,白马已成险城。郭嘉此番前来,若不是为了借用汉室之名撤离,难道真是吃饱撑得来此专门考校司马懿和庞统?
“公台不必计较太多,眼下看似曹军利用了汉室,但曹孟德又何尝不是汉室的诱饵?谋天下者,大不必在意这些细节和礼法,只有真正笑到最后之人,才能笑傲风云啊……”刘协一言回答了陈宫问话,同时挥了挥手,冷寿光便识意而退。
少时,汉营当中便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几千辆马车与牛车散乱地停在营中,士兵们把一顶顶帐子拆卸、折叠、捆好搁到车上,还有望楼、栅栏、鹿砦什么的,也都要拆散了带走。整个营地人声鼎沸,乱哄哄的一片。
再抬头望向白马城,那里更是直接冒起了黑烟。显而易见,曹军已经收拾妥当,并且开始将一些拿不走的辎重物资焚烧掉。之后城门四开,大片的百姓扶老携幼,在曹军的护卫下,开始向着官渡进发。
汉军行走在大队的最后,而刘协则更是行在了汉军的最后,马车周遭斧钺仪仗、华盖旌旗样样不缺,为的就是让袁军明白这次大迁移乃是天子坐镇。
而当刘协开始渡黄河的时候,便终于看到大股的袁军密密麻麻出现在了视野当中。那铺天盖地的景象,任所有见惯了大场景的战将,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幸运的是,两军大军都保持了无战的默契,一切行进地有条不紊。
最后,当刘协渡过黄河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坐在船头,忍不住看了一眼夜幕上的星辰,以及白马城中又悠悠亮起的灯火,不由被这等好似天地翻转的美景所震撼。
毕竟,这样的美景背后,就将是一场改变整个北方局势的倾天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