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抵达邺城的,是庞德和张绣的先锋骑兵,两支部队在邺城尚未完全坚壁清野的时候,瞅准机会袭劫了一队袁军的运粮队。小胜了一番之后,便安营扎寨等来了刘协大军。紧接着两日之后,徐荣也率领大军顺利同刘协汇合。
  一时间,将近十万汉军团团将邺城围住,旌旗蔽日,营盘连片。官渡之前的局势顷刻逆转,攻守易位。
  抵达邺城的途中,刘协对于袁绍知错能改,重启田丰和沮授二人一事,先是惊讶了一瞬之后,旋即也便释然:历史毕竟改变了,虽然这事儿有些出乎意料,但未必没在情理之中。
  袁绍麾下三大派系,自袁绍谋略并州起,最丢人现眼的就是南阳派和颍川派。南阳派的逢纪丢了整个并州,许攸更是连人都叛逃了;颍川派这里,也不甘落后,郭图致使官渡全线溃败,淳于琼也归了汉室。这两派的能力,总算让袁绍明白了谁才是能真正为他谋略的人。
  虽然历史上袁绍因为顾惜颜面而杀了田丰,但这在时空中,袁绍却绝不会再那样做。历史上袁绍官渡大败之后,只在短短一年后便又积蓄起了力量,在仓亭又与曹操大干了一场。虽然最后也输了,但侧面也说明历史上的袁绍,在官渡那里还没有输得连裤衩都赔掉。
  可现在,本来并州就没有如历史一般在袁绍手上,汉室大军又完全不给袁绍喘息之机大肆侵入。五路大军更是直抵袁绍势力腹心,一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概。使得这时候袁绍可不是考虑有没有面子的时候,而是要战战兢兢要担忧生死存亡了。
  此时的袁绍便完全犹如一位溺水之人,别说眼前还有田丰、沮授两根救命稻草,就算没有,他也会乱扑腾一番寻几根出来。
  不过,虽然汉军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但面对邺城这座坚城,亦然让刘协升起了望洋兴叹的无力感觉:邺城乃袁绍老巢,早在韩馥时期便大兴土木加固。至袁绍后,又因要抵御黑山贼的侵扰,袁绍再次征发民夫修葺城墙,将邺城打造得固若金汤。
  面对这样一座坚城,刘协与麾下文武商议后,制定出了一个有针对性的战法:刘协给每营分发了一百面战鼓,令其日夜轮流擂动,疲扰敌军;此外,再由徐晃、庞德、李严、张绣、张燕等大将,遴选精锐骑兵各五百人,到邺城周遭附近打游击。若袁军不备,便劫掠骚扰。袁军被打得忍无可忍出城迎战,游击队就四散而逃,各回本营。
  如果袁军白天防备,他们就晚上偷袭;要是袁军晚上防备,他们就白天偷袭。总之,这些游击队严格贯彻刘协提出的“敌疲我扰,敌进我退”的战术思想,把守城的袁军搞得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围城半月来,袁军每天都有相当数量的官兵、牛马或辎重遭到劫掠,很多小兵甚至只是出去砍个柴、割个草,也会被汉军的游击队员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除了对袁军日夜进行骚扰之外,刘协还有更损的一招。
  那就是劫粮。
  如今袁绍困守邺城,可邺城当中却无太多的存粮,在汉军团团围困之前,袁绍连发军令征调军粮。以至于这半月时间当中,天天有车队开往邺城运送粮食,汉军那些游击队便化装成袁军,四处拦截袁军的运粮队。截获之后,还要大肆在邺城前游行一圈,再施施然地运入汉营当中。
  对于刘协祭出这等神出鬼没又厚颜无耻的游击队,田丰和沮授就算学究天人、满腹兵法战策亦然无可奈何。
  不过,这两位的确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对汉军中那些投降的袁军打出了心理战,动用邺城的百姓站在城头呼喊自己的儿郎、丈夫回家,导致汉营当中不时也会发生骚乱。直至最后,天子刘协无奈干脆放开了口子,允诺那些降俘可以无罪还邺。
  总体来说,汉军这半月以来跟袁绍对恃,并未取得太大的战果。袁军那里因粮草不继,军心大为涣散;可汉军这里,也因兵士成分复杂,不时出现一些摩擦。
  可就在两军战事如此混沌不明的时候,汉室天子刘协正手里把玩着出了鞘的倚天剑,赤着头光着脚,坐在漳河的岸边,看着他的大兵们在岸边忙碌。这时候他完全不似一位高坐前殿的天子,其心情和状态反而更像一位胸有城府的统帅。
  热辣辣的阳光直射下来,照在他白皙细腻的脚部皮肤上,让刘协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声:“真是享受啊,酷烈的阳光和冰冷的刀剑,以及朕身后赤膊精壮如熊罴一般的兵士。更甚至,还有那注定要来临的辉煌胜利……”
  可怜的是,他这如梦中呓语的声音,并未换来任何一人的迎合。反倒是身旁刚还在啃食着丰茂河草的照夜白,攸然打了一个喷嚏,转头离刘协这个貌似患者的家伙又远了几分。
  刘协登时有些不乐意了,他赤脚走上岸边,抚摸着照夜白的鬃毛道:“怎么?你不相信朕迟早取得这场胜利?”
  “陛下,万事谨慎为妙。”陈宫悠悠现身,最近他有些患得患失,神色看起来也很是疲惫:“如今袁军已不复之前骄矜轻浮,遭遇官渡大败后,袁绍似乎已幡然悔悟,正以身作则将家产捐献出来激励将士。”
  “邺城当中,审正南刚烈有能,软硬兼施稳定住了邺城兵士百姓情绪;田元皓主持政务,半月余已经袁绍体系凝聚成一股绳;更兼沮公与亲临城头,戮力指挥兵士。邺城虽粮草匮乏,但仍有斗志,非旦夕可破。”
  刘协回头,却仍旧淡然地抚弄着照夜白的鬃毛:“那又如何?”
  陈宫一愣,但见刘协一脸自信,不由担忧这位取得了官渡旷世大胜的天子捏了一把汗:“陛下,非臣愿忠言逆耳,然自古骄兵则堕,盛极而亏。陛下自官渡之后威望如日中天,可却也日渐自负,事无大小,皆一言而决……”
  刘协静静听着,脸色还是挂着那淡淡的笑容:“公台,非是朕日渐自负,实在如今态势已大势所趋,袁本初已无回天之力尔。”
  陈宫越急,还欲再劝,却被刘协示意蹲下来。随后刘协捡了一根儿木棍,在河边的空地上比划起来:“公台,你看,这是邺城,而这一大片却是河北大地。假若你眼光只局限在邺城这一场战役,那朕的表现的确不尽人意。可将眼光放在整个河北大地上,你便可以看到,邺城的对恃我们汉军是占绝对优势的。”
  “官渡一场大战,让袁绍输了一个底儿掉。汉军大军却侵袭如火,捷报频传。困守邺城的袁绍,已不过汪洋当中的一叶扁舟。这个时候,时间就站在了我们这里,我们只需困住袁绍,那便是对其他各路汉军最大的支援,其他任何一路汉军取得的任何一场胜利,都会成为压垮袁绍势力的一块石头。”
  刘协的道理讲得十分明白,陈宫自然也一听便懂,但他还是有些忧心忡忡:“陛下,即便如此,我军围而不攻,却只是不断骚扰,长此以往臣还是怕久则生变。”
  刘协理解陈宫这等人的担忧,但这点他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公台,非是朕目空一切,实乃也无可奈何。我军的确人多势众,可任何一位兵士都是汉朝的火种,朕绝不愿白白浪费在这种损失惨重且效果甚微的攻城战中。”
  “你说的其实一点都不错,审配、田丰、沮授如今成为了邺城的三柱梁,可正是因为如此,朕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期待时间这位帮手,来给朕一个意外的惊喜。”
  说罢这句,刘协扔掉了那木棍儿,淡淡起身,扬手一指身后的漳河道:“更何况,朕也的确未有目空一切。对于邺城,朕也抱了最坏的打算……”
  陈宫抬头,不由愕然。因为他看到,数万黑山民夫正扛着锄头,由各队的队长带领走向漳水,开始挖筑堤坝……
  “陛下,这是要?……”
  “这就是朕逼不得已的底牌了。”刘协叹息,他真希望,自己这一底牌不会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