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觉得,此事非董白所为!”刘协手中拿着那支曾经刺在他背后的利箭,仔细将箭的质地、长短都端详了一遍,最后才慎之又慎地下了这个论断。
众文武见刘协那般仔细严谨,不知不觉地便在刘协多年给予他们的惯性思维下,点了点头。可荀彧却不是汉室的老臣,对于刘协这一番认定,他却颇为疑惑:“陛下如何这般铁口直断?”
“文若有所不知,曾经长安城中,董白派遣刺天曹暗杀过朕。那时候,朕身穿金丝连环甲的秘密便暴露了出来。假如此事乃他所为的话,那之前一箭已然引得朕现身,这一箭便该射中朕的头颅,而不是后心了……”刘协淡淡放下那箭支,一脸福尔摩斯的高调。
众文武再度频频点头,可忽然反应过来后,一个个又脸色极为难看:陛下,您别搞笑了行不?哦,就因为一箭没射死你,你便认为这事非乃董白所为?当时情况那么混乱,潜藏在人群当中的弩手又距你还有百步距离,你凭什么断定他瞄准的是后心而不是脑袋?
还有,既然你凭这点来判断,那你刚才一副严谨细致的模样,研究那支箭那么长时间干啥?搞得我们还以为你真的是从那支箭上,看出什么玄机了一样……
看着众文武一个个都一脸幽怨的模样,刘协也知自己装得有些过头儿了,不由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其实呢,朕主要不希望此事乃董白所为。毕竟锦衣卫如今也未查出她是否又投靠汉室敌人麾下,朕即便咬上她所为,也没啥政治利益……”
这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满堂人都一个个哭笑不得。尤其荀彧,更是难以理解刘协的大脑回路:陛下啊,你不希望此事乃董白所为,就真的不是她所为了?你们俩之间那点破事儿,我在曹营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你这都有儿子的人了,能不能别这样天真?还以为董白会一心惦记着你,在这个错综复杂的乱世,和你一起演绎爱恨情仇啊?
还有,什么叫她背后没有汉室的敌人,你就想算了?人家张鲁同志为了这事儿,还提心吊胆着呢,你认真一点行不行啊?
一股说不清的悲凉情绪立时涌上荀彧的心头:他真的想不通,为何自己还未归附汉室的时候,面前的汉室天子就是那么一位识大体、有分寸、懂权衡、制阴阳的少年天才。可当自己一同意归附汉室,这位汉室天子就变成了这么一个二货?……
这一刻,荀彧深深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而已经上了贼船的赵云,也一脸顾影自怜,唯独徐晃还频频点头:“陛下言之有理,此事定非董白所为!”
徐晃一语落下,荀彧和赵云的眼神登时如刀剑一般瞅到了徐晃身上:拜托,堂上有一个脑子不清楚的便行了,你就别再不懂装懂了好不?
可想不到,徐晃一见荀彧和赵云眼色,还颇为不服气:“子龙,文若先生,尔等为何这般看我?陛下多年前便曾说过,政客玩儿得永远是政治,假如一件事与政治无关,那算什么事儿?更何况,此番还是天子遇刺这等大事,如若不能为汉室谋下几分利益,那陛下这一箭岂非白挨了?”
这一番歪理邪说被徐晃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登时令荀彧眉头紧蹙不已。可他毕竟是这个时代真正将学问和世事都研透的人,虽然核心不脱孔孟儒道,但遇事想法却绝不迂腐。转念一想之后,荀彧竟发现徐晃这番话还大有深意,一时抬头望向刘协,不由质疑道:“可此事毕竟尚未有定论……”
“政治,讲究的是一种需要,什么定论证据,那跟政治完全不搭边。”这个问题徐晃可解答不了,得由刘协不由亲自上阵,也是一番厚颜无耻地解释道:“更何况,此事与真相并不矛盾。真相那里,自然有锦衣卫会去暗中调查处理,我等要做的,不过就是将此事进一步扩大而已。”
“这?……”毕竟初来乍到,荀彧一时之间,还真接受不来汉室的作风。可事实上,他心底也不得不承认,刘协这样做,的确将利益最大化,而且,还让人抓不住任何痛脚。
就算,以后这事儿被全天下人都知道了,那又如何?调查弑君大案,又哪能不出现点纰漏?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刘协也早将自己的利益揣兜儿里了,木已成舟,谁还能让汉室朝廷将吃到嘴里的再吐出来不成?
一时间,荀彧的内心有些矛盾,但这点矛盾还不足以让他对刘协或汉室产生什么隔阂。这时的他,不过处于一种理念的纠结而已。奇妙的是,他纵然情感上不接受这些,但理智上却告诉自己:乱世当前,似乎还真的是刘协这等功利主义者,不拘小节,才能真正迅速而有效地完成一统。
荀彧这一沉默,一时间,这大堂也便随之陷入了沉默。可就在此时,忽然一位婢女推门而入,手捧着一盏新鲜的瓜果。
徐晃和赵云两员大将当即意动,可看到来者那绝艳无双的面容后,两人又复归平静。只有张鲁哑然地看着那婢女,不由吃惊道:“你,你不是杨松府中那位百金难求的歌姬吗?……”
刘协拎起一串葡萄,听闻张鲁此言不由大笑:“此乃朕锦衣卫指挥同知,品秩两千石、与中郎将并位之人。莫说百金,便是万金也难求!源远历史,此红颜绝色也恐只此一人尔!”
终于等到貂蝉入内,刘协自不吝赞赏。因为他可知道,貂蝉给他带来的,必然不可能只是一盏瓜果。
果然,貂蝉放下那瓜果后,语出惊人:“禀陛下,此事乃朝廷要犯刘范所谋!”
“哦?竟然是他?”刘协双眼蓦然一亮,他真没想到这位在历史上早亡的家伙,竟然还给自己带来了惊喜,不由端正了身姿:“细细讲来。”
“陛下,高台刺杀一事后,锦衣卫当即抓捕那潜入人群中的弩手,可惜我等虽然最后将其合围,却不曾想那人也刚烈,竟服毒自尽;幸好,此人之外,还有之前亭阁那名贼子,那人大意以为可从容遁去,却不料被我等锦衣卫诈破,一举生擒。”
“经审问后,才得知此人乃益州刘范心腹,此举所为便是欲借汉中大乱之机,逼反系师共抗汉室。并且,据那人交代,刘范野心不小,还早先派人联络了凉州韩遂,只等汉中大乱,便聚合大汉西方之力,先破雍州,再威逼长安……”
“唔……”刘协轻叹一口气,貂蝉的一番解释,已让他心头的疑团尽数解开:怪不得这一次刺杀这般蹊跷阴毒,原来刘范回到益州后,竟然还密谋下了如此一场惊天大戏。自己倘若真殒身在此或者跟个昏君一般质疑张鲁,那整个大汉西方疆土,还真可能结连一气,成为一股新兴的反汉势力。
不说这股势力三方貌合神离,至少刘范借这个大动作,稳拿益州是无忧了。这算盘,打得的确挺精……
只不过,此事当中还有疑点:“那两名刺客如何混入了汉中,尤其那弓弩这等利器,他们又是如何带入了现场?”
刘协问道这点,貂蝉的神色立刻变得很奇怪,嫣然一笑后淡淡开口吐出两个字:“杨松……”
这两字一出口,刘协登时便炸了:“好个杨松!还真是谁的生意都敢做啊!朕的钱敢收,这要朕命的刘范钱他也敢收!”
刘协气得直咬牙,怪不得曹操要杀他!这种人,真是不作就会死,而且一作就朝着死路上闯,拉都拉不住。
这种时候,刘协也不用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挥了挥手。一脸愤慨的徐晃,便当即抱拳而去,那周身的杀气竟是收敛都收不住。
貂蝉见此,知刘协心头儿愤懑,随即再度一笑,又将一封信件交给了刘协:“陛下,杨松死有余辜,而刘范这里,却也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刘协狐疑,可接过信件看后,不由激掌大笑:“真是老天开眼,莫说此事当真乃刘范所为,就算不是他所为,他这黑锅也背定了!”
荀彧不解,可看过那密信内容后,也不由一阵哑然。密信上字迹很多,但意思却很直白:贾宣义从天子计,调太史将军入三峡同锦帆贼交战,互有胜负。然最终贾宣义诱敌深入,将甘宁合围。太史将军与之斗将,不分胜负,两将惺惺相惜,由贾宣义斡旋,终收服甘宁。
甘宁这一降汉室,长江水道便入汉室之手,尽可逆流威逼蜀川。故此汉室对西川已成南北夹击之势。这等天赐良机下,刘协这位厚黑无良的皇帝,不攻蜀川都不可能。
一瞬间,荀彧便明白了,为何刘协要说,那黑锅刘范不想背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