豊无常心里思索,这前任的总天师,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要乔装改扮,变成百越国一个普普通通的行伍郎中?
  他到底要做什么?有什么企图?
  豊无常的脑子里,一连串打了十几个问好。但是他也知道,想这个曾经辉煌如此的人,现在即便是问,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此地还是不宜久留的为好,便想着找机会开溜。
  张道本却呵呵一笑,道:“怎么?准备不告而别么?请自便,现在潘夔公主已然是被你送到了百越,倘若再有什么差池,你便不用担什么风险了,还请一路顺风!“
  豊无常听到这话,便是浑身打了个激灵,站起来。
  这句话,话中有话,若是单独拿出来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仔细思索片刻,上下联系,便让人觉得后脊背发凉。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意思是豊无常,你若是走了,那潘夔公主的安全,我便是不能保证的。
  一个堂堂前天师,不管是因为什么挂印归隐,但终究还是天师。
  豊无常遇见的,只是天师堂一个低等级的天师,还斗得两败俱伤,现在可是他们的头儿啊!若是想做什么,任凭自己,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了。
  想到了这里,豊无常反倒是镇定了下来,穿上了那件破旧不堪的衣服,便坐在了桌案对面的蒲团之上,缓缓的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道本嘿嘿一笑,道:“不做什么,就是想让你跟我几天,陪我去做一些事情。我可以保证这个公主安全无虞。”
  豊无常道:“现在公主已经被送到了百越的边境,也由百越的军卒保护,我管她是死是活呢。反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不知道为什么,豊无常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一般,竟颇有一些隐隐作痛。
  张道本松弛的笑了笑,道:“你看看,心痛便是关心,关心已生爱慕。不要逃避了,你又要陷入到原来的那个痛苦的圈子中了,唉,看在你这么多年不易的份上,若是能哄得我老人家开心,我便成全了你,从此再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豊无常心中砰砰乱跳,这是自己心中极其私隐的事情了。却被张道本轻描淡写的揭露无疑。
  豊无常可以借别人肉身,也有一个小癖好,就是所用的肉身,无一不是年轻俊美,即便是垂垂老矣的肉身,也会不惜功力真气,将这具肉身修补完全,返老还童。所以豊无常出现在人们面前,总是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
  男情女爱,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在豊无常的身上,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张道本的话,触动了豊无常的愁肠,豊无常久久的不说话了。
  只听张道本缓缓的吟道: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依旧。
  君怜我已至,我恨君不老。
  君跨金雕鞍,我方豆蔻好。
  君开万石弓,我容正姣姣。
  君擒万军将,我已妇人貌。
  君自捕猛虎,我似深秋草。
  君竟华颜依旧,我观九泉昏晓。
  一首词,如怨如诉,再加上张道本凄凉深沉的嗓音,更加显得触动人的情肠,向来嘻天哈地的豊无常,这次就像是被下了禁言咒,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呆在军帐的一端。望着漫天的云出神。若是萧笙此刻在的话,一定会感觉到出乎意料。
  张道本微笑道:“百转柔肠,道尽了其中辛酸。我便为你解了这个心结,你看如何?”
  这是豊无常心中的痛处,正是因为他的不死不老只身,所以不敢轻易接触人间情爱。
  试想一下,谁能够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伴侣一天一天的衰老故去,而自己风华依旧?
  这是一个很大的筹码,说实在的,这个筹码,打动了豊无常。
  豊无常咬了咬牙,站起了身子,紧握着拳,道:“好,我便依你!但是有一句话我要说在前面,第一,我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第二,我不做对不起主人的事情!第三!”
  说着,看了一眼张道本,似乎是踟蹰了,但是依旧说了出来,道:“第三,我不做对不起尊主的事情!”
  张道本没有任何一丝的惊讶,欠了欠身,道:“如你所愿!”
  这个时候,潘夔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进来,蹦蹦跳跳的走到了豊无常的身边,道:“怎么样?豊大哥,伤好些了吗?”
  豊无常赶紧收拾了一下心神,淡淡的道:“好多了,不愧是百越名医!”
  潘夔兴奋的围着豊无常转了几个圈,看见他肩膀上的伤已经恢复如初,不由的又惊又喜。拍手赞叹,道:“这回好了,豊大哥便能带着我四处玩了。”
  豊无常却是板着脸,转过身来看着潘夔,张道本识趣,便退了出去。
  豊无常望着这个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有余的百越公主,心中不由的发酸。但是却掩饰住了,道:“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到百越,现在任务已经完成,要回去交令了,所以你我就此别过吧!”
  潘夔的脸上,一阵的迷茫,片刻,便垂下泪来。
  潘夔明白,豊无常并不是寻常的人,那日在运河之上,力战天师,斗得昏天黑地,即便不是练气士,也是身怀异能的人,这样的人,总有一些要紧的事情做,所以,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她甚至想着,如果一直找不到大路,这样在天下乱冲乱撞,隐姓埋名,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现在豊无常就要走了。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相遇。
  豊无常毕竟不是萧笙,萧笙是南疆之主,行文公事,也能相遇的,可是豊无常云游天下,便不好找了。
  想到这里,潘夔垂下了泪,嗫嚅着道:“豊大哥什么时候来看我?”
  豊无常也软下了心,但是语气依旧是不带感情道:“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也许........”
  “不要说了!”潘夔不想听见这最后一个也许后面的内容,便命令一样,道:“一年之内,你必须来看我!否则.....”
  豊无常看了一眼刁蛮的潘夔,笑道:“否则如何?”
  潘夔涨红了脸,道:“否则我就在宫里供奉你的牌位,让你活人受香火!一辈子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