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是不乐意,不给我留了还不成?”看着白道的模样,张三疯不禁有些诧异,只以为白道是对自己的话感到不悦,疾步向着白道走去。
还没等张三疯脚步迈出,无支祁便微微摆手,操纵血气将张三疯的去势拦住,然后沉声道:“你不要再叫他,也不要再理他,若是让他心神分动,怕是闯不过心劫这一关了。”
“心劫,为什么我没有感受到半点儿有什么劫的气息?”张三疯闻言一愣,却是再不敢靠近白道半点,警惕无比的朝四下逡巡了几眼后,皱眉道:“那我们能不能帮帮小师弟?”
“心劫,不是在外面,而是在这里。”无支祁缓缓摇头,然后抬手拍了拍胸口,沉声道:“按照我家主人所说,丹劫三道中,前两劫皆算不得什么,唯有这最后的心劫,才是重中之重。劫难存乎一心,随心而动,又随心而散,外力根本无法起到作用,你不必白费力气了。”
张三疯闻言默然,诚如无支祁所说,心劫在心,而不在劫。从来比鬼神更难以琢磨的便是人心,每个人的心都不一样,所以每一个人所经受的劫都不同。想要堪透心劫,便要抱元守一,心神空灵如一,除却此法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出手相援。
“静静的看着吧,能不能从心劫中走出来,就看这小家伙自己的福分了。”无支祁望着白道古井无波的面容,微微叹了口气,缓声安慰道。但不知为何,他双眸中总是流露一种极为好奇揣度的神采,似乎在思忖什么事情,想要搞清楚那件事情的真实与否。
话音落下,洞府内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道的身躯上,静默等待。
实际上早在陈白庵呼喊白道之前,他就已经陷入了心劫之中。而且很快他就明白了心劫的本质,所谓心劫,讲的其实便是心,考验的也是心。唯有不困于心,方能从中脱离。
而在心劫之中,白道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看客一般,目睹着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件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是那样的逼真,即便只是看客,都让白道有一种重新回到过往的感觉。
出山;叩别恩师;燕京城展威;遇夏小青;番禹踢馆……欧洲之旅;逆转五行法阵;化龙分运大阵;韩国之旅;扶桑之行……从澳门至港岛;入始皇陵寝寻找不死药,重归尘封之地……,一幕接着一幕,恍如一幅巨大的画卷,在白道面前缓缓展开。
“这便是心劫么……”看着往昔的一幕幕,白道心中不禁有些狐疑,如果说这是心劫,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只是将过往在眼前过一遍而已,这劫难也太轻易了吧。
但他这思绪刚刚冒头,心神之中的景象却是陡然大变。这幅巨大画卷的推展,竟然开始按照白道如今所处的情况推衍而去。这幅画卷之中的自己,并没有顺利度过心劫,丹药效力尽失,而陈白庵也只能永生永世陷入沉沦之中,永世无法自拔。
画卷中的自己痛苦愤恨,但却根本无力控制事情的发展,只能黯然从尘封之地离去。但此事却是已成画卷中自己根本无法解开的心结,终日郁郁寡欢,即便是与几女团聚,仍旧是无法提起精神,在相术之上的修为更是一跌千丈,从化神境界跌落至勘天境初期。
而接下来画卷中故事的发展,更是叫白道心惊胆寒。失去了白道这个巨大的助力,刘贺两家在燕京城的权利争锋中,迅速败落。而刘、贺两位老爷子更是因为家族没落,郁郁寡欢而终,自己的两位舅舅和小姑也锒铛入狱,母亲和贺嘉尔也终日以泪洗面。
至于刘经天和刘经纶两兄弟,更是在那次权利争锋之中,被人以见不得光的手段暗算!最终丧命于边疆,刘家的香火传承至此断绝,没落之甚,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最让白道心悸的是,在画卷中那次燕京城争锋中,涌现出了无数如古大师、丹增这种手段高明的奇门中人。在那次巨大的波荡之中,张三疯和沈凌风,以及远在欧洲的长生子都亲自赶回,但依旧是没能形成力挽狂澜之势,最后更是被斩落修为,成为废人。
“这一切只是心劫,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假象!只要我还活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看着画卷之中的一幕幕,看着自己那些至亲之人或丧亡或一蹶不振的模样,白道睚眦欲裂,紧咬牙关,双手颤抖之余,在心中不断劝慰自己,要控制住心神,不受心劫侵袭的影响。
但画卷中接下来的一幕幕,却是叫白道再无法控制心神。燕京之变发生后,受到这巨大的影响,就连天道运转的方向都开始出现微微的变动。骊山的潜龙之穴彻底废弃,成为死地,而当时的自己想尽一切办法,都根本无法扭转风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利贞的衰亡。
还没从丧子之痛中醒转过来,更为恐怖的事情却是接踵而至,廖漫云因为伤心过度,日渐消瘦,最后更是香消玉殒。而怀孕的宁欢颜和沈小艺几女,因为此事的打击,更是胎死腹中。夏小青和贺嘉尔虽然百般维持,但家道还是没落,一家老小,只能寄居茅山道观。
但一切至此仍然未曾完结,林家的独苗小景行独自一人去山下戏水,竟然溺水而亡。刘蕙芸先经家族剧变,再受丧孙之痛,无力承受,于是撒手人寰。之后贺嘉尔更是身患重疾,以当时林家的能力,根本无力承担,雨夜之中,贺嘉尔自缢井中。
“不可能,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白道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疼,双眼湿热,胸腹之中更是充斥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郁意,心中彻底失去方寸,恨不能进入画卷之中,逆转乾坤。
洞府内,紧紧守候着白道的张三疯突然面色大变,转头望着无支祁惊呼道:“前辈,小师弟他怎么流泪了?是不是他顶不住这心劫了,我们要不要把他唤醒?”
“劫存于心,你就是唤醒了他,他也仍在劫中,无法自拔。”无支祁缓缓摇头,目光复杂的朝白道看了眼后,缓缓道:“而且如果不破心劫,丹药便无法发挥效力,难道你打算前功尽弃,就此结束,让你们那位陈老永生永世陷于沉沦之中?”
张三疯闻言沉默不语,无支祁所说的这两种情况都是他所不愿意面对的。想到如果真的事情出了意外,要靠自己的来取舍,他手心不禁出了一层冷汗,心中默默祈祷不停。只希望上苍能够垂怜一二,念着自己小师弟往昔付出的一切,不要太过为难他。
上苍没有为难白道,如今为难白道的只是他自己而已,更准确的说是画卷中的‘白道’在为难白道。画卷之中的白道在贺嘉尔自缢之后,愈发颓丧,整日借酒浇愁,成了茅山有名的酒疯子,酒醉之后,哭哭笑笑,疯疯癫癫,无论夏小青和几女如何规劝,都于事无补。
而白道正是为了画卷中自己疯疯癫癫,借酒浇愁,再无斗志而感到伤神,感到痛苦,感到愤怒。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否还在心劫之中。整个人,整个心都彻底沦入画卷之中,与画卷中的‘白道’融为一体,同喜同悲,难分彼此。
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都死了。这成了画卷中的白道酒醉之后最喜欢说的一句话。而且颓丧中的他,在酒精的刺激下,不但相术修为彻底跌落谷底,甚至对几女的态度也渐渐变得恶劣起来,每日醒来便拿酒浇愁,几女稍稍出言劝阻,他便恶言以对,甚至拳脚相向。
但即便是如此,几女对他仍旧还是不离不弃。哪怕是在他酒醉之下,呵斥几女离他而去,也假装没有听到,只是默默替他收拾残局。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几女相对才会无语凝噎。
可说这世间所有男人不该做的事情,都被他做干做净,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就在白道以为这就是最坏的结果时,让他最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设计了这一切种种,使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终于现身。那人便是一直藏在幕后的真师!
而在进入到这一段的时候,画卷中故事推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无数倍。甚至眼花缭乱的叫白道根本不知道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然后画面便迅速切换到了他和真师两人站在一座山峰旁,两人面对面而坐,正含混不清的在交谈着什么。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和真师说什么,但白道可以感觉到那种愤怒,似乎自己竭力想要去拦阻所要做的事情。但早已潦倒得无以复加的白道,又拿什么去跟真师抗衡。
最终的结果很简单,真师所要做的事情,顺利完成,而不管是画卷外的白道,还是画卷内的白道,除却留着一腔的愤怒之外,却已是心力疲惫,只剩下麻木。
而到了这一刻,不仅仅夏小青和其他几女,所有他在意的人,要么被真师施展诡计斩落巅峰,要么就被真师出手斩杀!世界之大,只剩下白道孑然一人。
在无力的看着面容模糊不清的真师消失在一片金光,恍如跨入虚空中之后,矗立在悬崖之畔的白道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无力感。如今的他又已明白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心劫,但经历画卷中种种之事后,却已是心如死灰,望着崖下万丈白云,一滴清泪黯然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