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些惊诧的转头,就见路边停了一辆奥迪,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从车窗探出头再度叫着顾耀祖的名字。
  一个长相清秀儒雅三十多岁的男人手中拿着油纸包着的酥饼转身往那车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怎么开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在前面等吗?”
  “啰嗦,那不是怕你冷吗,快上车!”那女人一边说一边缩回头去,关上了车窗。
  我看着那个男人打开副驾驶座上了车,看着那辆车慢慢滑行然后远去。
  我轻轻闭了下眼。
  我从小就听着爷奶说起那个小叔,那个让顾家光宗耀祖,在县城都有名的学霸,那个我父亲出去打工赚的钱转头都被送去给他当学费生活费的小叔。
  那个连爷奶都节衣缩食的供养着,一直住在县城,也就春节才回来几天的小叔。
  他每次回来的时候,家里都会大鱼大肉的做上几天饭,不过,那些是没有我的份,反而因为要做的菜太多,我待在厨房里做事的时间就从早上到了晚上,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
  当然,我也喜欢待在厨房,因为厨房至少有灶火,比柴房要暖和许多。
  所以,就算是春节,我也没有见过这位小叔几面。
  就那么几面,我留下的印象也不过是那是个不容易相处的人。
  因为,他每次看我,都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那个时候我还看不懂的鄙视和轻蔑。
  那个时候,我只是本能的离他远点,更远点。
  直到有一天他对着爷奶说,让爷奶至少要让我吃饱一点,要不,这名声传到县城对他可不好。
  那一天,爷把我拎到柴房后面揍了一顿,恶狠狠的问我是不是我在外面乱说。
  我压根就不明白那个乱说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不认,然后那一年的春节,有人来的时候,爷奶就会给我吃点糖果,还对别人说这个是小叔的善心,没有人的时候,他们就会揍我,我吃了多少颗糖,就要挨多少下棍子。
  那一次,我牢牢的记住了小叔的长相,记住了有人的时候他那一脸和善,无人的时候当没有看见爷奶打我的模样。
  也是那一年,父亲死在了工地上,爷奶将我卖给了老葛。
  算起来已经是十四年了。
  当年的小叔记得是大学二年级,刚刚二十岁,现在应该是三十四了。
  三十四岁的男人,许多人都会变了模样。
  可是看来,我这位学霸小叔倒是时间的宠儿,脸上虽然也有了年轮的印记,气质也沉稳内敛许多,但是那模样却没有什么变化。
  “认识?”身边响起了猴子低沉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也不算吧,他是我爹的弟弟。”
  从血缘上来说,我们是亲人。
  可是在我的认知上来说,他比陌生人都不如。
  猴子朝车子开走的地方看了一眼,牵起了我的手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我嗯了一声,跟着他往民宿走去,走了几步后,我低声道:“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去县城里上学了,那时候家里什么都尽着他来,我爹赚的钱爷奶也全部给了他,有一次爹刚寄了工钱回来,我想有件暖和点的棉袄,爷奶不肯给我买,说我不过就是个赔钱货,能活着都是他们的恩赐,还敢用小叔的钱?那时候,爷奶打我,他也就在旁边看着,手里数着我爹寄回来的血汗钱,看着他们打我。”
  猴子握着我手的手紧了紧,过了半晌低声道:“那种人,就当他们是死人吧,妞,你以后有我。”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们走回民宿,葛木壮和丁潇潇已经回来了,我给葛木壮说了已经送了葛家婶子上车,葛木壮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我想了想,又道:“我还看到了顾耀祖。”
  记得葛木壮那次给我写信,说过我那小叔出面将爷奶后妈他们弄了出来,也就是说葛木壮应该知道顾耀祖的现状。
  看看那辆车,还有顾耀祖现在那一身,应该是混的还不错。
  葛木壮愣了下,道:“顾耀祖?你那小叔?”
  我咳嗽了一下,道:“别,我可和他们家没有关系,我就是觉得奇怪,他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马上就是大年三十了,这怎么都得在家过年啊。
  刚才我见那车里后座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可没有爷奶的踪迹。
  “他啊,他找了个合城的老婆,他岳父现在是厅级干部,他也做到了副处长。”葛木壮笑容中带了明显的鄙视道:“听说他是在大学就弄大了他学姐,也就是他老婆的肚子,大学都没有毕业就结婚了,当时直接住进了女方的家里,他后来有点钱后就给他爸妈在县城买了房子,不过呢,上次那事一出,那两老不死的在县城过不下去了,就死磨着他让他接他们到合城住,听说他不同意,那两不死的就带着大儿媳妇和孙子自己找到了合城他家里。”
  我的眉头扬了扬,问道:“后来呢?住下了?”
  葛木壮脸上透出了一种憋不住的笑容,道:“他老婆家住在省委大院,家里可是要面子的,这亲家都找上门了,哪里能赶走,只能让他们住进去,你也知道那两老不死的德性,住到人家家里,还在省委大院里到处跟人说,他儿子家的就是他们顾家的,反正那女方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这以后田厅长家里的一切都是他们顾家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葛木壮哈哈笑了两声道:“田厅长呢,就带着夫人出国交流去了,顾耀祖的老婆也带着女儿出去旅游了,然后呢,这顾耀祖就突然的被上司呵斥,还降了一级,被调到了一个苦哈哈的部门不说,还有继续往下降,要被派去最偏远乡下的势头。”
  葛木壮声音顿了下,脸上的笑容收敛,浮起了一种冷意的道:“没有多久,就传出了顾家老爷子病重的消息,顾耀祖送了父亲进医院,听说还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可过不了三天,那老不死的就死了。”
  “死了?”我一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