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我也放下了盘子,伸出了手,轻轻的抱住了陆陵光。
陆陵光在我手上轻拍了下,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道:“我没事,我打小就知道,我有妈跟没妈一样,我父亲还在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带我去一次医院,可每次去,她都会打我们,她不光不认识我们,还会如同野兽一般的扑过来,想咬我父亲,想将我丢出窗外。”
我更紧一些的抱住了陆陵光,抱住了他那说到最后一句之时轻微颤抖起来的身体。
“那个时候我还不到一岁,按说,那个年纪的婴儿不会有记忆,至少不会留下来。”陆陵光握住了我抱着他的手,低声道:“可我记得,没满月的那次我不记得,可第二次的场景,我却是记得,
我记得我父亲将我递给她,她接过去了,接我的时候还满脸带笑,可接到手上后,就转身将我对窗外丢,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那个样子,她,笑嘻嘻的,就那样,转身就把我对外面丢……”
陆陵光长吸了一口气,声音才又恢复了一些平静,低声道:“那一次之后,父亲再带我去,就会离我母亲远些,不让我母亲靠近,但下一个月,他又带了我去,一直到他去世,除了他带我出来旅行,和那次回国,每一个月他都会带我去,
我知道,他总希望着,有一天我母亲会恢复神智,会认得他和我,所以,就算每次去她都是那般凶恶的样子,就算我后来每次都哭着说不去不去,他都硬带着我去,一直……到他去世。”
陆陵光声音停了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用那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轻拍了下他的后心,轻轻的唤了声:“阿光。”
“我没事,真的。”陆陵光也握了下我的手,柔声道:“人是有希望有期待才会有失望和伤心,可是从小,母亲在我心中就是个恶魔一般的存在,每次去医院对于我来说就如同去地狱一般,所以,在父亲去世后,我整整有三年没有去医院。”
我微怔了下,心里觉得有些违和之感,不觉问道:“陆老爷子,和你舅舅他们,都没有让你去过?”
陆陵光摇摇头道:“没有,陆老爷子,从头至尾就没有一次提过让我去看看母亲,至于我舅舅,在我自己没有赚钱之前,他们也就是新年的时候来见我一次,更别说提起什么让我去见我母亲了,他们不提,我自然自己也不会说,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去,所以呢……”
陆陵光轻吸了一口气,才接道:“还是唐燃的父亲唐伯父偷偷的来找我,啊,那个时候,我父亲一去世,陆老爷子就把我父亲用的那些人都解雇了,唐伯父当时也是去了别的公司,那一次,是父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来找我,
他跟我说,不管如何,母亲总是我母亲,是我最亲的亲人了,他希望我能去看看她,我答应了,并且找了个出去玩的借口避开了陆老爷子的人,跟着他去了那个医院。”
陆陵光声音再度顿了下,道:“那一次,母亲倒是没有发狂,只是她依然是不认得我,或者说她不认得,不,她不理任何人,她只是坐在阳光遍洒的长廊里,看着外面的花园微笑着,任何人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她的身体虽然在我眼前,但是她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陆陵光吸了口气,扭头看了下窗户外面,视线在外面那璀璨的阳光里停留了一下,才转回头道:“那一次,母亲的主治医生第一次和我交谈了,他告诉我,我母亲那时候的情况比以前要好,她没有再发狂,也没有再伤害她自己,
以前,我和父亲每一次去,她都会狂暴一段时间,我们有三年没有去了,她反而慢慢的安静下来,不再发狂,不再自残,她甚至都可以生活自理,只要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就可以自己慢慢的吃饭,自己慢慢的洗澡,入睡,主治大夫说,那样对于她那种病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状况了,只要这样持续下去,那么,她也算是活得另外一种幸福。”
陆陵光轻吁了一口气,接道:“此后,我大约是半年去一次,去了两次后,就成了一年去一次,就算去了,我也是远远的看着她,看着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神态怡然的晒着太阳享受着春光,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外貌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如同我九岁的时候看到她一样,高贵,典雅,美丽,一如那些人告诉我的,我母亲当年可是欧洲第一美女,便是那些公主都比不上的高贵美丽,我就站在那看着她,看着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幸福着美丽着,
我当时心里想,就这样吧,就让她这样幸福安全的过着她觉得好的日子,至于外面的腥风血雨,没有必要,不,是反正怎样她都不会知道,我给她一次性付足了医院的钱,足够她那样无忧无虑的活到九十岁,然后我让医院出了一个她已经不是自然人的证明。”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不是自然人?
“就是没有自我行动能力。”金先生走到了我们身边,道:“不是一个完善的能承担社会责任的人,也就是,不会被任何法律追究,同时,也无法继承光少的遗产。”
金先生说完之后,对陆陵光道:“这个证明陆家的人不知道?你,你母亲在哪,他们也不知道吧?”
陆陵光摇摇头道:“不知道,唐叔叔说,我父亲将我母亲送过去是我父亲一生之中用了最多心思也是做的最聪明之事,他甚至布了很多迷局,再加上父亲一死,唐叔叔也三年没有动作,陆老爷子便也放弃了再去寻找,如果不是想着要我的遗产,他们只怕压根就想不起来我母亲也许还活着。”
“那,光少你觉得,陆老爷子知道不知道你这次是陆嘉诚下的手?”金先生又问道。
陆陵光冷笑了一声道:“知道不知道又怎样,他当时打着关心我的旗号,跑过来递给我一份已经拟定好的遗嘱要我签字,就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了。”
陆陵光再度笑了一声,脸上的阴霾散去,一下就如同春日骄阳一般,洋洋得意的道:“不过呢,他来倒是正好,我将所有的过程都给拍下来了,包括那遗嘱,虽然我不签字他就带走了,但是我一页页翻看的时候,可是全部拍下来了,那个东西,我也给FBI交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