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秋,新华路两边的梧桐树一片金黄,晚间有风吹过,便是一地落叶。
  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
  就好似大地的音符一样。
  明明是萧索的景色,我却是带着欢悦的心情去看,连那片枯黄都觉得温暖无比。
  那一天,我特意的早到了十分钟,我还带去了那本北宋孤本和我抄的几页内容,想和陆漓好好研讨一番。
  因为,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想,把那个当成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那本孤本是本散文和诗集,里面有好几首并未流传于世的诗,每一首,都缠绵悱恻,让人意动。
  那一天,我是带着无比雀跃希冀还有忐忑的心情走进了那个咖啡厅。
  我还自欺欺人的想着,我不过是跟陆漓做学术讨论,我并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然后,我看到了黄鹂。
  因为桌位是在书架后面,陆漓惯常坐着的地方不坐到对面是看不到人的。
  当时,我像以前一样,径直走到我自己这边坐下,然后才抬头。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脸惊诧的黄鹂。
  我顿时呆住,半张着嘴,一声阿漓的呼唤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是你!”黄鹂手在桌上一拍,厉声喝道。
  那一声将我彻底惊醒过来,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左右看了看。
  我没有看到陆漓,连服务员都退开。
  我的心,沉了下来。
  来了这么多次,我也是发觉到一些事的。
  比如,陆漓应该是跟这个店的老板有些关系,这里的服务员对他毕恭毕敬,也从来不提什么买单的事,而且,就算是店里人再多,这个位置总是会为陆漓保留。
  我有次到的早一些,陆漓还没有来,外面有好些人在等位,可这个位置却是空着,服务员问都没问,就直接将我领入了座位上,当时旁边还有人不满,叫嚷着自己有钱,那服务员只一句就让对方哑了声。
  服务员说:漓少定的桌你想抢?
  我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将那句话给忘掉,我想着我不过是和他就学术进行讨论,他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可是这次,现在,对面却坐着黄鹂,还用这种……
  女主人一样的口气质问我。
  “你!”黄鹂再度大拍了一下桌子,拿手指指着我道:“啊!我知道了!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我就知道你是要打鬼主意,你偷顾月的学生证故意跑去图书馆就是为了取得龚老的注意,然后让龚老收了你,好找机会沾上漓师弟!”
  我哈了一声,就闭上了嘴巴,这种幼稚的指责我才懒得理。
  我的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黄鹂,黄鹂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骂道:“你这个贱*人!真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居然私下里又沾上了漓师弟!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拿着那本清刻战国策诱惑住漓师弟的!你真不要脸!你这个贱……”
  “我说。”我打断了黄鹂的话,带了丝冷意道:“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别跟个泼妇骂街一样,你不在意,我还在意影响呢。”
  “我!你!”黄鹂暴怒的叫了两声后,深吸了一口气,再又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怒气转为了一种冷讥。
  她从座位上拿起了一本杂志丢在了我的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冷冷的说:“你以为你得逞了?你以为,漓师弟跟你见面是为了什么?漓师弟不过是需要你手上那本战国策而已!本来,你要是识趣,将那本战国策给了漓师弟不再打别的主意,这事也就算了,说不定漓师弟和我卖你一个人情,想法子在龚老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可是,你却玩心机!故意用那本书套着漓师弟,逼着漓师弟和你见面!哈,你以为,这样就能和漓师弟发生什么?就你这样的货色!你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是不是以为沾上了漓师弟,你就能一步登天?你就能换个身份?就你这穷酸,这小偷,你凭什么!你以为是你是谁?你连给漓师弟提鞋都不配!你连这里的一粒灰尘都比不上!”
  她说话之间,我拿起了那本杂志。
  我知道这种杂志,这种被称为内刊三个月才发行一本的杂志,其实才是学术界里最看重的,这里面发表的每一篇文章和论文,都代表着最新研究成果和重大发现。
  师大图书馆里有一个书架就是专门摆放这种内刊,陈老师曾经说过,只有在这种内刊上面发表过论文或者学术报告的,才算是在学术界站稳了脚跟。
  而如果是发表了重大发现还得到了众多专家点赞的,那么,就等于站上学术高点,拥有权威性了。
  我看着那刚出版的杂志上面,最显目的位置上,用非常显目的大字写着:天才少年横空出世,探究被历史遗忘的真相。
  我按捺住瞬间狂跳的心,翻到了那一页,我看着那上面标题上大大的战国策三个字,看着那上面的署名地方写着陆漓和龚伟民两个名字。
  我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往下看去。
  文章有整整三页纸,详细阐述了根据不同版本的战国策,发现了某个历史事件的遗漏点。
  里面虽然大部分是陆漓的观点,但也有这段时间我提出的一些建议,和通过我的口告诉他的,顾明远的观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脑袋里好似浆糊一样,有些东西马上就要冒出来,可又被我自己给强行按了下去,按下去,再又冒出来。
  连黄鹂说的话,我都是有听但是没有在意。
  直到黄鹂的手拍在了那本杂志上,带了讥笑的道:“看到了!”
  我的视线从她的手上慢慢的抬起,看向了她的脸。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个美人,就算脸上带了讥讽不屑嘲笑还有藐视各种负能量的表情,她那神态也依然带着高贵和典雅,连冷笑,都带着知性。
  当然,她说的话不算!
  “看到了?”她再度重复了一句,用尽量表示出自己气度的音调,冷笑着说:“看到了吗?漓师弟是天才!是古籍和历史研究界里横空出世的天才!为了这篇文章,他才到的我们学校,才投入龚老的门下,也是因为要完成这篇文章,所以他才……现在这篇文章发表,陆漓的名字就会超越龚老,超越任何人,只要是学古籍学历史的,就没有人会不知道陆漓,而你,你那本战国策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我告诉你,不要再缠着漓学弟了!漓学弟心肠好,我可不是吃素的!”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的等她说完,然后站起了身,慢慢转头,看向了背后。
  在黄鹂可以看到的地方,在我身后,在书架的转角处,陆漓静静的站着。
  他的脸上,再无往日挂着的一丝笑意,只是淡淡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