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三点,算得上现代城市最安谧的时候,夜生活已经结束,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偶尔响起的汽车喇叭声,并没有白天那样令人烦躁,反而更显夜的宁静。无论是哪个季节的哪一天,此时的空气都格外清新,带着淡淡的寒凉气息,一阵微风吹过,一两位下夜班的姑娘下意识地裹了裹单薄的衣衫。
   一群依着新潮的年轻人沿着一条宽阔的街道走着,不知是夜生活的劳累,还是喝了酒,脚步懒懒散散,说着一些他们自己明天都会记不得的闲话。不过,这个时候也是最不需要庄重得有点道貌岸然。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形象,就像没有人在意这时候最优雅恬静的城市一样。
   建宁是个商业和旅游业结合的城市,保持着江南小镇原有的精致典雅,又添上许多大气的现代建筑,形成一种独特的风格。横穿市中心的这条大道是城市刚规划开发的时候就铺设的,两旁已经店铺林立,娱乐城,咖啡厅,商场,宾馆,舞厅酒吧等应有尽有,在夜色各种灯光的映照下,如同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少女,搔首弄姿。
   既然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各种基础配套设施当然完善,电缆,煤气管道,自来水等日常设施自从建成以来就没有出过一次意外,路边绿化带当中大大的下水道窨井盖展示着城市排水的通畅。
   一阵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在夜里十分刺耳,几位年轻人愕然地停下脚步,目光一扫,路边的窨井盖居然在向一边移动,在不远处略显惨白的路灯映照下感觉有点诡异,有一个女孩忍不住低声叫起来。
   所有目光都一起注视过去,好奇,惊异,不解,还有点紧张,不会像电影里那样出现什么怪物吧。
   窨井盖继续在移动,过了一会儿,并没有出现什么怪物,但出现了一个令人感觉和怪物差不多的脑袋,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污泥,下巴短短的胡须显得有点滑稽。这个人正沿着修理管道上下的铁扶手一步一步走上来,更令人诧异的是,他走出窨井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位黑色衣衫的姑娘。
   “快放我下来。”楚韵没想到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从下水道出来还会有许多眼睛盯着,一时窘迫起来。刚才好不容易挖到一个下水道,两人轮流用铁锤砸开一个洞,来到窨井盖下方,死里逃生的喜悦令她有点兴奋,一时童心大起,说自己实在走不动了,让凌威抱着她上去,凌威也是十分愉悦,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当然丝毫没有什么暧昧之心,两人只能说是乐极忘形。
   楚韵看过手机,凌晨两点半,应该没人,闭着眼任由凌威抱着上来,可一张眼就看到几个男女诧异的脸颊,立即挣扎起来。凌威也觉得奇怪在这时候还有人旁观,不过他比楚韵坦然得多,并没有把楚韵放下来,抱着她越过绿化带的栏杆,走上人行道,辨别一下方向,快速向一个小巷走去。
   他们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走了出来。世上的事就是那么奇怪,明明一个平常的古墓,偏偏那么怪异。明明两人走入绝路,偏偏一个下水道经过,简简单单就走出死亡。世界的奇妙之处或许就是出乎意料。
   保和堂的后院门敞开着,凌威和楚韵大步走了进去,刚靠近凌威的房间,房间内忽然亮起灯光,房门紧接着打开,陈雨轩一身鹅黄色衣衫,倚在门框上,冷着声音说道:“凌威,你的雅兴不小,一夜未归,好像还带着个美女回来。”
   楚韵刚才没有说话,房间内光线越过凌威照在她身上,有点朦胧,她苗条的腰肢,还是让陈雨轩一眼就看出来是一位美女。
   “我出去随便转转。”凌威没想到陈雨轩会在这里等着他们两,仓促之下,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随便转转?说得倒是轻巧,你身体有病,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连个手机都没有,说过多少次让你配手机,就是不听。。”陈雨轩没有大声嚷嚷,但语气明显有点激动,小姑娘的细腻流露无遗,楚韵憋着笑不吱声,看凌威如何回答。
   “不好意思。下次我注意。”凌威有点歉意地笑了笑,有人关心心中一片温暖。
   “你还带女孩回来,当我这是什么地方。”陈雨轩语气还是不悦,带着一点责备和微微的气愤。
   “我、、我、、、”凌威望了望身后的楚韵,有点啼笑皆非。
   楚韵见凌威尴尬,终于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陈雨轩,我看不是大家担心,是你一个人吧,都要快天亮了,还等着。”
   “楚韵姐,是你?”陈雨轩诧异地叫起来,她实在没想到端庄文静的楚韵会和凌威一起出去这么晚才回来。
   “不是我,你认为是谁。”楚韵走过去拍了一下陈雨轩,语气意味深长:“我怎么觉得有人的话有点酸溜溜的。”
   “谁酸溜溜啦。”陈雨轩语气微微娇羞起来,转身把凌威和楚韵引进屋里,迅即诧异地看着两个人沾满污泥的衣衫,目光怪异地说道:“你们怎么啦?”
   “不小心掉进一个工地的下水道了。过来换身衣服。”楚韵和凌威相视一眼,两人都不想解释,古墓过于诡异,省得传出去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到我房里换。”陈雨轩拉了楚韵一把,向门外走去,她有一肚子话要问,最最重要的是,楚韵怎么忽然有兴趣和凌威这样一位不解风情的人出去大半夜。
   “你以为是怎样。”院子里传来楚韵低低的笑声:“陈雨轩,难不成你以为凌威带我回来过夜。”
   陈雨轩紧接着也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夜深人静凌威还是听得清楚:“楚韵姐,我看你愿意,他还未必敢。”
   没那么夸张吧?凌威苦笑着摇了摇头。到隔壁卫生间冲洗一番,回房立即呈大字型睡倒在床上,一阵极度的倦意袭来,立即进入了梦乡。
   睡得很沉,但并不踏实,许多东西在凌威脑中转来转去,神秘的古墓,神奇的经脉,两个奇丑的老人,小林光大等人血淋淋的尸体,任何一样都能令人心神久久不安,一直带入梦中。在醒来的前一刻,凌威还梦到了那位少女,全身被一条条无形的线缠绕着,线在流动,似乎是一些和古墓一样的经脉,还有点点闪亮,是穴位吗?凌威用尽心神,可惜还是看不清、、、、、、、
   日上三竿,凌威才懒懒爬起来,洗漱一番,梳理一下头发,信步走出房间,保和堂已经开始忙碌,前面传来一阵机器熬中药的声音。陈雨轩正站在一棵花树下,望着远方青碧的天空,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刚要打招呼,楚韵一身淡蓝色连衣裙从后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远远叫道:“陈雨轩,我把药液拿来了。”
   药液,当然就是一春堂用来治疗怪病的药,有了这两袋,陈雨轩的二师兄阴雨应该可以尝出那个组方的成分了。凌威立即高兴地靠近二位姑娘。
   陈雨轩向凌威打了声招呼,扬了扬手中的一张报纸:“药的事等一会,你们先看看今天的头条新闻。”
   “我对新闻兴趣不大。”楚韵笑着摆了摆手:“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你直接说给我们听。”
   “是一件怪事,昨晚城南建筑工地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传说沸沸扬扬的南郊古墓一夜之间消失了,竟然连一点痕迹也不留下。”陈雨轩看着报纸说道:“在原来进入古墓的通道上,发现一具尸体,肚肠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抓了出来。”
   凌威和楚韵对视一眼,这种伤一定是柳洪和柳炫那两个丑陋残暴之人所为。他们击杀小林光大等人的手段就是如此血腥,死在古墓外面的应该是小林光大带去放风的手下,其他人随古墓一起消失了。
   “你们俩好像一点也不奇怪。”陈雨轩疑惑不解的看着凌威和楚韵,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连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
   “那个古墓原本怪异,发生什么都可能。”凌威当然不奇怪,他和楚韵不仅知道这条新闻,还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轻声笑了笑:“现在去见二师哥,今天应该解决一春堂药方的难题了。”
   陈雨轩的二师兄阴雨自从见到那本神农本草,就没有离开过书房,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凌威等人进来,他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继续低头看书,神情专注,大大的眼睛在旁边看过去都觉得炯炯有神。
   几个人在一旁静静等待了一会,梅花也走了上来,在一边观望着阴雨,陈雨轩终于沉不住气了,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二师兄。”
   阴雨抬起头,扫视一眼众人,茫然地说道:“有什么事吗?”
   陈雨轩水一样润泽的脸上立即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敢情这位药痴把正事忘记得一干二净,只好耐着性子提醒:“二师兄,昨天品尝的那个药方,好像还差几味药。”
   阴雨这时才恍然大悟,呵呵笑着:“对不起各位,你看我这记性,就是不好。”
   对于这种人倒是很可以理解,生活中比比皆是,为了自己的痴迷几乎忘记一切,最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棋迷,一旦两个人坐下来下棋,大有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架势。
   陈雨轩见惯了二师兄这种样子,转身吩咐梅花把药液倒进碗里,方便二师兄尝试。梅花麻利地从书架的一角拿下早就准备的小碗,放到桌上,拿过药液,用剪子剪开一角,刚要倒入碗中,她的衣袖微微一扫,碗啪的一声掉到地板上,跌得粉碎。梅花慌忙弯腰捡起碎片,小姑娘俏脸微红,对着陈雨轩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马上再换一个。”
   “快点。”陈雨轩柳眉微皱,梅花平时机灵得很,今天怎么忽然失手,这可是很少见的事,难道是什么预兆?
   陈雨轩这几天经常听到孙笑天闲着的时候在院子里和耿老太太说一些神神怪怪的事,受了点影响,有点胡思乱想。昨天他们谈论到易经和预兆的问题,陈雨轩在一旁听了听,不过都是孙笑天在说,耿老太太似乎一窍不通,随意敷衍,偶尔说上两句也是词不达意,记得有一句好像是玩笑话,耿老太太说小时候经常打碎碗啊盘啊一类的东西,不久就发生许多不愉快的事。陈雨轩还奇怪孙笑天为什么喜欢对牛弹琴,现在想来,孙笑天的长篇大论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倒是老太太的简单话语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梅花行动很快,转眼间就拿来了另一个碗,小心地捧着,里面还有一点水润,似乎刚刚认真清洗过,放在桌上,缓缓把药液倒入,然后恭敬地退到一边,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
   凌威准备好纸和笔,凝视着盘腿坐在椅子上的阴雨,阴雨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沉如秋水,没有半点涟漪,片刻之后,端起药液慢慢了一口,又闭目一会儿,声音很淡:“苦,微寒,肝胆经的引经药。”
   “柴胡。”阴雨没有说完,凌威已经脱口而出,并且写了下来。阴雨微微一笑,继续喝一口药液,这一次似乎很慢很慢,足足过了几分钟才说出来:“清凉,气香,微甘,入脾胃经,生津止渴,解毒,引经药。”
   说到这里,阴雨看了看凌威,凌威淡淡笑了笑:“这是葛根,正常人服用对肝胆心脑血管等疾病有很好的保健作用,喝酒的人要经常服用。”
   阴雨每次尝一口,都说出要点,让凌威揭晓药材名称,转眼又是几味药的名称现在纸上,陈雨轩高兴地挑了挑秀丽的眉梢:“我看差不多了吧,已经十几味药了。“
   “应该还有三味药,要仔细琢磨。”阴雨再次闭上眼,细心体会,他能够知道还有三味药已经是神乎其神了,这三味药也是最难体会出来的三味药,原因很简单,许多东西混合在一起,往往是最容易分辨的最早被发现,就像一道菜里放入酸甜苦辣咸,总是辣最先被发现一样,最后几味药就像菜肴里的胡椒粉,葱花一样,只是淡淡的调味料,几乎可以忽略掉。
   足足过了十五分钟,阴雨的脸上沁出点点汗珠,陈雨轩刚要张口让师兄休息一下,阴雨的脸色忽然大变,睁开眼,目光凌厉地扫视一眼:“我来保和堂的消息你们传出去了?”
   “没有,就我们几个知道。”陈雨轩肯定地说道:“你刚来一天,外面不可能有人知道,我们几个人还专门注意过这件事,连保和堂的其他人包刮我哥哥都不知道。”
   “今天这药液是谁拿来的?”阴雨的脸色阴沉,带着一丝痛苦。
   “是我拿的。”楚韵疑惑地说道:“一春堂刚把药液送到建宁医院我就拿来了,在一堆药里随意抽的,不会有问题吧。”
   阴雨盯着楚韵白皙的脸颊,声音凝重:“还有谁碰过这药液。”
   “没有其他人,我直接拿来保和堂。”楚韵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这药液一定有问题。其他人也一起诧异地盯着阴雨。
   “这药里被人加了点东西。”阴雨微微叹息一声:“还好,对方手下留情,只加了点破坏味觉的药物,三个月过后我可以恢复尝百草的能力。要是加入毒药我可能已经完了。”
   “怎么可能,二师兄,你是感觉错了吧。”陈雨轩失声惊叫,但是她也知道二师兄不会错,一个和药材打交道一辈子的人,尤其是像阴雨这样可以尝百草的奇人,感觉错误的概率几乎是零。
   “看来你们的对手并不简单,不仅知道我来了,还及时准备了天衣无缝的方法。”阴雨神色恢复了平静,有点担忧地说道:“这是一种专门针对尝百草能力的药,药性很慢,不知不觉中破坏味觉,如果这时候混入毒药,尝药的人一时失察,必死无疑,对方可能是在警告或者其他目的,我要赶快向师傅汇报。”
   “没那么严重吧。”陈雨轩更加诧异,这件小事竟然要惊动师傅川藏药王,是不是二师兄夸大其词了。不过二师兄为人诚实,应该不会。
   “这是我们药王一脉的秘密,我也不太清楚。”阴雨苦笑了一下:“师傅说我这门绝技可以造福天下,但有一个和药王专门作对的家族,会对我有所妨碍,不过已经消声蹑迹上百年,不用担心,现在不用担心的事似乎发生了。”
   “我们药王一脉以造福天下,行医治病为己任,竟然还会有对头?”陈雨轩实在有点不理解,难道还有人对治病仇恨,难道嫌命长,这些人确实早应该灭绝了。
   阴雨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这件事只有师傅一个人知道,和我们的鼻祖神农之死有关。”
   凌威和楚韵相视一眼,有点惊骇,如果一天前,谁要说神农等传奇人物的恩怨仇恨,两人一定会觉得是夸大其词,经历过昨晚的凶险,两人知道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建造古墓的神奇医术,杀人探囊取物的柳家兄弟,古怪的疾病,这一切都在提示他们,许多事正以不可预料的速度发生着,而且不知不觉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