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苏华立的墓碑前。
  安迪久久驻立,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这里躺着母亲每时每刻牵挂的男人,她此生的挚爱。
  安迪从懂事的时候起,就经常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哭。她并不在意父亲布鲁斯的冷落,两个人同床异梦太久了。她留在这里完全是为了他,她已经自私地打破了一个家庭的完整,让苏宛白从小生活在没有母爱的阴影中。有了安迪,她就算牺牲太多,也不可能再狠心离去,重蹈覆辙。偶尔,安迪会爬到母亲的床上和她同睡,她的梦里似乎只有一个男人,她梦呓般的低语,“苏华立”这三个字安迪再熟悉不过了。等他渐渐长大,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便多了一些敌意,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居然完完全全地占据了母亲的心,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开始吃醋了。
  他终于有机会见到了苏华立,那个看上去苍老慈祥的男人让他心底所有的阴霾瞬间消散。
  他只是一个失去妻子,默默养大女儿的父亲,平凡却伟大!
  所以,他从容地叫他“爸爸”,没有丝毫犹豫。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苏华立却安迪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他第一次见识到了爱情的力量,他爱母亲,对她当年的任性出走没有丝毫怨言。他默默地为母女相认做着铺垫,临死的那一刻还在劝解女儿原谅自己的母亲。
  听说爸爸最喜欢的花是百合花,他买了大大的一束放在他的墓碑前。
  他席地而坐,絮絮地说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多数是和苏宛白有关的。女儿的生活肯定是他最牵挂的,所以他说得很仔细。恍惚间,他似乎能感觉到苏爸爸正在慈祥地凝望着他,仔细地倾听着他的话。
  此时,墓园的拐角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轿车里是两个黑衣墨镜的年轻人,他们天不亮就到了这里。
  少爷非常肯定地说:“苏华立的忌日一定会有人来祭拜,在这儿等着一定有收获!”
  看来,他真是神机妙算,一会儿,那个外国小伙子一出来,他们只要远远地跟着,一定能找到苏宛白。
  其实,本来慕容傲天差一点就相信了金熠寒娶的人就是苏宛白。
  婚礼之前的记者招待会李管家亲自去了一趟,站在金熠寒身边的苏宛白确实找不到任何疑点,就在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偶然发现新娘耳垂上的黑痣。以前她亲自照顾过苏宛白,并没有发现这个黑痣。那么,就只剩了一种可能,这个所谓的苏宛白另有其人。再联系到苏小米莫名其妙失踪,那她是苏小米就是确定无疑的了。
  慕容傲天听到这个消息时,眼底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她!
  此时此刻,两个保镖恐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安迪是谁?黑帮老大!五分钟不到,安迪英俊的眉宇略微皱了皱,居然有人跟踪他,而且是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跟踪。
  邪肆的笑容在他嘴角渐渐荡漾开来,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儿,那就陪那几个蠢货玩玩吧。他示意开车的兄弟停车,自己亲自坐上了驾驶位。
  高速公路上,安迪狠踩油门,车速达到了最大值,副驾驶座位上的John不知道老大要干什么,好端端的这是要玩哪门子刺激啊。坐在后排的两个兄弟脸色发白,腿也跟着抖起来。John都没有提出疑问,他们更没有资格,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老天保佑!救命啊!
  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飙车了,安迪兴奋地哼起了歌。
  “老大,你没事吧?”John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事啊,后面有一个大尾巴,我想甩掉它。”安迪侧过脸,一脸调皮的微笑。
  “是吗?”John通过后视镜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车辆。
  “已经甩掉了。”安迪气定神闲地放慢了速度。
  他对跟踪他的人是什么身份并没有兴趣,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结下的仇家自然数不胜数。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他已经习惯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过保镖前呼后拥的生活。尽管年轻,但是他却信命,如果死期到了,就是藏在鸡蛋壳里照样会被死神收了去,如果死期没到,就是自杀也会被人发现及时送到医院。刀尖上行走的人,早就把生命看得很淡。只有想到母亲和姐姐的时候,他的心底才会油然升起一抹温情,自私一点说,为了她们,他还是想活久一点。
  “他妈的,真是狡猾!碰到这么不怕死的硬茬!不知道他急着去干什么,投胎吗?”跟丢了人,车上的一个保镖狠狠地拍了拍方向盘。
  “少爷要是知道了,还不把咱们生吞活剥了?”另一个保镖吓得面如土色。
  “李管家一直对咱们不错,咱们先跟她说,看看还有没有转机。”前一个保镖说。
  很快,李管家接到了他们打过去的电话。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安迪是什么身份,她再清楚不过。这也是她只派两个人去的原因,派再多的人也没有用,照少爷的吩咐去做,只是为了给他一个心理上的安慰。自从碰到苏宛白,少爷的性格都变了许多,感情用事的时候越来越多,人也变得越发偏执。他始终相信,可以很快找到苏宛白并且让她顺利回到自己身边。
  此时的苏宛白正坐在家里画画,她画得太入神了,连妈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你在画什么?”妈妈柔声问。
  “没什么,随便画画啦。”苏宛白放下画笔,把画布随手扯下来。
  她不敢告诉妈妈,那张只画了轮廓的脸是慕容傲天。对于慕容傲天,母亲莫欣然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因为她去温哥华以后被慕容傲天纠缠的事只有安迪知道,虽然父亲活着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一些,但她总觉得那个男人已经是苏宛白的过去。她唯一担心的是,金熠寒的存在。都说日久生情,苏宛白和金熠寒相处那么久,万一她对那个男人动了情可怎么办?女儿最近一直神情恍惚,有时候跟她说话她都答非所问,难道是想念那个囚禁她的金少爷了?
  “你心里有人了?”莫欣然拉住女儿的手,突然问。
  “啊?”苏宛白慌乱地低下头,生怕被妈妈发现什么。
  “那就是有了?不会是那个金熠寒吧?咱们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他那么对你,你怎么能……”莫欣然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妈,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他啦。”苏宛白揽住妈妈的肩,认真地说。
  “不是他就好,不是他就好。你现在这个年纪也该好好谈谈恋爱了,这样吧,妈妈给你介绍几个,说不定……”莫欣然自顾自地说着。
  “妈,你让我去相亲?”苏宛白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莫欣然其实并不想这样,可是算命师的话经常在她身边回响。女儿命苦,而且命中会有一段孽缘,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痛地想要流泪。人抗不过命,可总要试一试才不会有遗憾。她不求女儿未来的丈夫多么有钱多么帅气,只要真心对她好就可以了。
  “咱们明天就回温哥华,我介绍朋友的儿子给你认识,资源多多,你随便挑。”莫欣然说。
  “妈,我又不是菜市场的大白菜,你就这么想把我早早嫁出去啊?”苏宛白苦着脸,巴巴地看着妈妈。
  莫欣然当然舍不得,她恨不得女儿一辈子陪在她身边。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女儿赶紧嫁出去,嫁作人妇,那些对她虎视耽耽的坏男人就不会对她那么穷追不舍了。女人总是要结婚生子的,她的身体大不如前,有生之年能看到女儿完成终身大事也是好的。
  “妈,你对姐姐说了什么?她一张漂亮的脸拉得这么长!”安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倚着门框饶有兴趣地说。
  “妈妈让我回温哥华,去相亲!”苏宛白说。
  “妈,金熠寒满世界在找姐姐,他很快就能打听到她的妈妈和弟弟在温哥华,咱们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虽然那是咱们的地盘,不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哪天他趁咱们不备把姐姐抢走,怎么办?”安迪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
  莫欣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了。
  “新加坡高温多雨,妈的风湿病越来越厉害了,我想咱们还是回加拿大吧。咱们可以不去温哥华,去多伦多或者渥太华都行啊。”苏宛白说。
  “还是女儿想得周到,你果然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没想到女儿这么替她着想,她在女儿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女儿说到她心里去了,她在加拿大住了大半辈子,早已经习惯了那里的气候。突然来到新加坡,当然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好几天不说,连很久没有再犯的风湿病也犯了。不过她一直咬牙忍着,没想到遮掩得这么严实还是被女儿发现了。
  “妈,你太偏心了!我对你不好吗?”安迪不乐意了。
  “不做黑帮老大,才是真的为妈妈好呢。”莫欣然低声嘟囔了一句。
  安迪尴尬地阴了脸色,黑帮老大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当然,也不是想不做就可以全身而退的。杀害父亲的仇人还没有找到,手底下可以接替他的人还没有培养出来,他怎么可能撒手不管呢?
  在加拿大除温哥华的诸多城市中,苏宛白选择了渥太华。
  未来的路永远是未知的,就像她这次不经意的选择,很多事冥冥中已经注定,就像她会遇到某个人,就像提前安排好的,躲也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