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葬礼以后,苏宛白就带着小晟睿离开了。
苏沐岩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而且说什么都不肯离开那所公寓。当时苏宛白并没有多想,直到她和儿子在市中心找了一栋小房子安顿下来以后,才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记得临离开时,她去找苏沐岩告别,她坐在书桌旁一直低头快速写着什么,并没有理她。
难道……
苏宛白一想到这里,惊得一身冷汗。
她交待儿子在家里乖乖等着,打车回到了那所公寓。
所有的佣人都被打发走了,空旷的公寓里到处不见苏沐岩的影子。
苏宛白去了那所墓园,苏沐岩坐在墓碑旁边,一只手紧紧握着一封信,而另一只手早已血肉模糊,地上醒目的一大滩血迹已经宣告了她的死亡。
苏宛白走近她,颤抖着伸出食指去探苏沐岩的鼻息,果然,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小雨一滴一滴飘落下来,苏宛白竟浑然不觉。她真是笨透了,怎么早没有猜到这样的结局呢。苏沐岩执拗得不肯离去的时候,她就应该把她带在身边,或者亲自把她送回三个孩子身边的。明明可以阻止,明明可以阻止的!苏宛白自责地低下头,狠狠咬着下唇。嘴唇破了,鲜血丝丝渗出,一直流到下巴。
金熠寒死了,苏沐岩紧跟着他的脚步离开了这个让她痛苦不堪的世界。
苏华庚一家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能看到的只有那个冷冰冰的墓碑。
哭声凄厉地划破阴沉沉的天空,苏华庚更是老泪纵横,一度哭得昏厥过去。妻子孙小梅自始至终没有流一滴眼泪,大女儿任性了一辈子,最终还是在花样的年华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为追随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
“婶婶,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苏宛白站到孙小梅身后,低声说。
孙小梅似乎失去了听力,她只是木然地站着,浑身颤抖。现在正是盛夏,她却犹如掉入冰窖一样觉得被周围浓重的寒气包围着,痛苦地无法呼吸。突然,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伸出两只手死死挣住苏宛白脖子。苏宛白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胳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要不是苏沐茜眼明手快,苏宛白怕是早就被勒得窒息。
“你这是干什么?”苏华庚怒吼。
“要不是她,我们的女儿根本就不可能碰到金熠寒,也不会为他而死!你这个丧门星,简直该死。你害得我们远逃国外,如今又害死了沐岩。今天我就和你拼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孙小梅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硬生生地挣脱苏华庚和苏沐岩的阻拦,再一次向苏宛白扑过去。
苏宛白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不能自拔,她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未知的远处。
她又钻牛角尖了,她感觉心脏被什么狠狠撕扯了一下,生疼!
也许婶婶说得对,她是个罪人,是她把苏沐岩推到了痛苦的深渊,毁了她的一生。
孙小梅像疯了一样用力挣扎着,想要靠近苏宛白,虽然苏华庚父女拼尽全力,可还是被孙小梅钻了空子,她伸出手揪住了苏宛白的头发。此时的苏宛白却再也没有逃离的打算,如果婶婶觉得这样解恨那就让她发泄好了。怒气发泄出来,她哭了,那一切都好办了。丧子之痛,犹如消肉剔骨,她感同深受。
突然,孙小梅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时间好像凝固了,所有的人眼里都写满了恐惧。
慕容傲天,冷傲如天神一样的慕容傲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孙小梅的面前,他手里握着的枪正抵着孙小梅的眉心。
“你来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滚!”苏宛白冷冷地说。
“她这么对你,你还向着她说话?”慕容傲天眼底滑过一丝心疼。
苏宛白的衣服稍显凌乱,头发还被孙小梅死死抓在手里。可即使到这个时候,苏宛白还是没有丝毫慌乱。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似乎这世间再不会有什么事可以扰乱她的心智。冷血如她,却又是他慕容傲天的软肋。不管她怎么对他,他竟然始终舍不得放下她。
高贵如她,在苏宛白面前,却心甘情愿地忍受着她的践踏和折磨。
金熠寒去世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的嘴角竟然忍不住扬起一丝弧度。似乎连阴沉的天气都变得晴空万里,周围一切的景致都布满了明媚的色彩。
金熠寒死了,那是不是就代表他有机会了呢?
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竟然这么乐意做另一个男人的替补吗?
他皱紧了眉头,很快便舒展开了。替补就替补吧,只要苏宛白愿意回到他身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即使晟睿不是他的儿子,那又有什么相干呢?慕容家有的是钱,替别的男人养一个孩子又有什么相干呢?以后,苏宛白还会为他生很多孩子,有那些孩子就够了。
“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你少拿着你那一套来糊弄人!还不快滚?滚哪!”苏宛白低吼,声音沙哑黯然。
慕容傲天咬牙咬牙垂下手臂,高大的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
孙小梅被手枪吓了一大跳,迷散的心智也终于恢复了大半。她后退几步,躲到苏华庚的身后,好像生怕慕容傲天一个不高兴,再重新举起枪对准她。有钱人总是任性的,她生来贫贱,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慕容傲天回头看了孙小梅一眼,眼神里满是危险的底色,就像炸了毛的野兽。这个警告,足以保证苏宛白的安全。
这就够了,慕容傲停留片刻,大步流星地朝墓地的出口走去。
苏宛白始终没有看向慕容傲天的背影,她不敢,她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他。
此时的她心力交瘁,只想让一切都平静下来。
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苏华庚扶着妻子,带着女儿和儿子缓慢地离开了苏宛白的视线。父亲去世以后,苏宛白就剩下叔叔这一个亲人,可到头来,她还是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对于苏沐岩的死,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她陪在苏沐岩身边,看紧了她,陪着她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那事情根本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这些,她根本没有机会向他们解释,就算可以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
她一直小心谨慎地活着,却总是会无意中伤害这么多人。也许,她真的是个不祥的人,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吧。
心口一阵憋闷,她颓然蹲在地下,任雨水冲刷着她单薄的身体,还有,孤独的灵魂。
雨停了吗?苏宛白疑惑地抬头。
头顶上有一把小小的蓝色雨伞,回头,小晟睿一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
“妈妈,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呢。”小晟睿皱着眉头的样子像极了慕容傲天。
苏宛白搂过小晟睿的幼小的肩膀,低低地哭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儿子却始终站在她身边。以后,儿子会慢慢长大,也许,会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小小男子汉。想到这里,苏宛白终于笑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苏宛白问。
“我拜托佣人带我过来的。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路上有一个叔叔想把我带走,我没有跟他去。他以为我像别的小孩那么好骗吗?哼,我现在长大了,跟我玩那些小儿科的东西,门都没有!”小晟睿说。
走出墓园,站在一旁的佣人阿福迎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宛白问。
“您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过秋江,而我以前来过这附近,所以知道。”阿福低下头,淡淡地说。
苏宛白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金熠寒的公寓里,所有的佣人都被遣散了,只有阿福怎么都不肯走。她说自己是个孤儿,这么多年一直孤苦无依,想继续跟着苏宛白,哪怕不拿薪水,也愿意跟着她。苏宛白没有多想,就让她跟着她们搬到了现在的小房子里。
阿福是个手脚麻利的中年女人,照顾小晟睿也是无微不至,苏宛白一直对她很信任。
“晟睿说的那个陌生叔叔,是怎么回事?”苏宛白问。
“有人拦住了我们坐的出租车,想让小少爷跟他走。我说不行,那人倒也没有再纠缠,竟然放过了我们。”阿福轻描淡写地说。
苏宛白看了小晟睿一眼,走近几步,附在阿福耳边轻声说:“你和那个人根本就认识吧?”
阿福一惊,眼角不由地抽搐了几下,不过面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微微一笑:“太太,您多疑了。”
她的表情变化并没有躲过苏宛白的眼睛。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个陌生人应该是慕容傲天派来的。不过依他的脾气,完全可以劫走小晟睿,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想悄悄把小晟睿带走去做亲子鉴定,先确认一下他是不是他慕容傲天的儿子。
心底里一团怒火渐渐升腾起来,原来,那天她说的气话他当真了。他始终是不信任她的,小晟睿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还是不放心。他口口声声说不介意苏宛白经历过什么,看来,他还是介意的。
“阿福,你现在被解雇了,离开我们吧。”苏宛白说。
“太太,我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您怎么……”阿福满脸委屈,说着就开始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