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时候。”徐言炘的语气和窗外的天气一样寒。
  水清颜冷笑。楚辰回来之时,恐怕是大局已定之时。大局已定,云朝覆灭,天下统一,那个时候,他徐言炘会是开国功臣,那时,赵家便没有利用价值了,赵之兰没有用了,赵枝艳的价值便更低了。
  没有价值,便不用再虚与委蛇。
  “你可知他将流壹留在了我的身边。”水清颜清淡的开口。
  徐言炘的背影一顿。
  “这个时候,他该到襄州了。”水清颜的语气同样寒冷刺骨,“若赵枝艳的孩子若是没了,无论你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天皇老子,本小姐也会用她的命尝!”
  徐言炘猛地转过身,盯着水清颜:“四小姐!”
  “你说的没有错,完美只活在想象中。”水清颜看着徐言炘的表情,异常的讽刺,“你要的完美,也同样只活在想象中!”
  徐言炘瞳孔一缩,眼神一暗。
  水清颜冷笑着看了徐言炘最后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四小姐是爱屋及乌吗?”徐言炘的声音,在水清颜的身后响起。
  水清颜站在门口,看着门外银装素裹的世界,眼睛微微的迷离。她隐约想到了和赵枝艳一起看星星的那一晚。
  “那是太白星,阿炘教我认的,我只认识一颗。”
  那时的赵枝艳,嘴角扬着最幸福纯净的笑。
  “女国医和赵夫人一样,都是太阳下笑的最灿烂的太阳花。我阻止不了她爱你,嫁你。但是,我会成为她头顶上最坚固的那一片瓦,尽最大的可能,永远的护着她,不惜一切代价。这种护,无关她人,只因为她是赵枝艳。”
  水清颜说完,再也没有停留。
  院中的景,在水清颜的眼中缓缓的后退。水清颜有些微微的出神。这一刻,她开始怀疑她的选择。选择楚辰,是对还是错?他有提剑战沙场的能力,也有运筹帷幄的本事,为何,她想到他,此时,她却感到有些冷。
  徐言炘看着水清颜消失背影,神色似是有些微怔。半响,徐言炘喃喃的开口:“太阳花······”
  天空已经放晴了,太阳虽然躲在了云层中,但,已经没有再飘雪的迹象。
  徐言炘的房间外面,水清颜出门时,在没有注意的角落中,赵枝艳将四只手指咬在了嘴中,努力的压制嗓中的哀伤,哭的悲痛欲绝。
  她,听到了水清颜和徐言炘的对话。
  这个年,对赵枝艳来说,是永远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
  赵夫人没了之后,赵之兰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笑意,不在长存,眼中的傲气,变得平淡,说话的内容,变得简洁。那个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空谷幽兰,经过了一场风雨之后,变得更加的孤独与坚强。
  赵夫人的死因,终究和江南脱不了关系。水清颜听瓴嬷嬷说,赵夫人每隔两天都会给江南写信,但是从来没有收到江南的回信。直到大年夜,她到大赵国医的书房找手钏,看到了一封江南的来信,但是信的内容,却是断绝来往的。
  赵夫人看到信,当场就吐血了。众人找到赵夫人的时候,只看到赵夫人死不瞑目,盯着喷上血迹的信,眼角还有泪花。瓴嬷嬷说,那是几个月前的信,还有一封信在那封断绝来往信的下面,是赵之兰回来之后江南寄来的。
  内容,是邀请赵夫人年后回江南小住。但是赵夫人没有看见······
  送走了赵夫人,赵家的院子,突然变得清淡寂寥了。
  水清颜看着窗边的云,缓缓的转身:“连翘虽然从小跟在女国医的身边,但是人心隔肚皮,这丫头害人不成,谎称母亲有病,骗了徐大人放她走。她的身后,具体还有什么人,我也不知,徐府不安全,瓴嬷嬷,你可明白我的话。”
  瓴嬷嬷正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水清颜:“四小姐!”
  “徐府,终究没有赵府干净,女国医需要你。”水清颜表情严肃,“连翘都能出手害女国医,我想,整个徐府,都不再会有真心待女国医的下人了。若非我发现了有问题的早点,这个时候,女国医腹中的孩子,恐怕就不保了。”
  瓴嬷嬷明白过来,脸上惊惧闪过,唇色也白了两分,半响,瓴嬷嬷眼眶一湿:“四小姐,这件事情,姑爷难道不知道?”
  “徐府的人,都是你们家姑爷从襄州带过来的,他们是忠于徐家的仆人。”水清颜说谎不脸红,语气平淡,“在没有充足证据的前提下,你认为你家姑爷会怀疑他最忠实的仆人?”
  瓴嬷嬷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想要害女国医肚子中的孩子的,一定是居心叵测之人,瓴嬷嬷,女国医,以后就靠你照顾了。”水清颜说着,长长的叹口气。
  瓴嬷嬷抬手擦了一把眼角,跪在了水清颜的面前:“多谢四小姐及时发现,如若不然,老奴有何脸面去下面见夫人。”
  “你日后,就是女国医的耳目,女国医的双手。她看不见的东西,你一定要看见,但是,看见了不一定要说出来。”水清颜平淡的道,“若是有必要,你还要当她身后,最锋利的那把刀,将任何企图伤害她的人,都斩在刀下。”
  “老奴明白。”瓴嬷嬷给水清颜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徐大人和女国医鹣鲽情深,你不要给女国医徒添烦恼,她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安心养胎。”水清颜几句嘱咐,“倘若发现了棘手的事情,解决不了,就来找我。”
  瓴嬷嬷看着水清颜平静的脸,第一次感到水清颜血脉中血液的温度。
  “谢四小姐。”瓴嬷嬷再次给水清颜磕了三个头。赵夫人总是在她面前,说水清颜其实外冷内热,如今她是见识到了。她非常庆幸,庆幸女国医还有水清颜这样一个朋友,一个推心置腹,处处为女国医考虑的朋友。
  瓴嬷嬷走了以后,水清颜深吸了一口气。她用半真半假的话,将瓴嬷嬷送到了赵枝艳的面前,只希望,能减少赵枝艳日后日子的艰难。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走出了房间,水清颜紧了紧身上的大麾,抬眼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她已经十五岁了,到了今年的十二月十二,她就及笄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晚上,肖守诺赶了回来,但是肖守诺却挂彩了。水清颜感赶张府的时候,已经深夜。
  屋中,肖守诺肩膀上负伤,此时正袒露了半个胸膛,坐在凳子上。管家年伯正打开药箱,要给肖守诺换药。
  “怎么回事?”水清颜进屋之后,摘下帽帷。
  屋中的两人见水清颜突然出现,都吓了一大跳。肖守诺看着水清颜,脸色一红,立马要穿衣服,但是却扯动了肩头的伤,当下痛的龇牙咧嘴。
  管家沉稳一些,见到水清颜来了,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着道:“原以为公子明日才会来的,怎么今夜就到了。”
  水清颜看了脸色通红的肖守诺,忍不住好笑:“跟着慕容出去几个月,连慕容的一半都没有学到。”水清颜说着,走到了一边,找个位置坐下,然后转过脸,不再看别扭的肖守诺,“慕容呢?”
  提到慕容平,肖守诺正色起来:“他走了,让我带消息给你,说,他是时候该回去了。”
  水清颜闻言,没有说话。东平城的事情已经了了,新任的城主是慕容平和肖守诺千挑万选的。她现在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当下手敲了敲桌面,缓缓的问道:“信中说,偷袭你们的,是旧城主的人,你们可有证据?”
  “有。”肖守诺缓缓的道,“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有旧城主府的徽记。慕容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会将东平城就旧人处理的干干净净,然后再离去,请公子放心。”
  水清颜唇角一勾:“不愧是王府出来的,倒是像他慕容家的作风。”
  此番,西凉远王的地盘,尽数被楚辰掌控,他回去,能做的,只是清理家族叛徒,然后重振家族,守住最后的封地。
  想到这里,水清颜不由眯了眯眼睛。倘若有一天楚辰,要从西疆开始进犯西凉,第一个要斩的人,就是挡在最前方的慕容平,那个时候,慕容平会做出什么选择?开城门,归降,又或者是死战到底,用薄躯鲜血捍卫疆土?
  水清颜蓦地想到了慕容平曾经说过的话。
  “我不求功名地位,不需要让他将势力扩展的够大。只要够保护家族之人,够我做我以后要做的事情便成了。”
  这一刻,水清颜突然明白,慕容平要做的,绝不是用区区薄躯,阻挡进犯的大军。如此水清颜便好奇了,他要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王府出来的?慕容家的人!”肖守诺呆呆的说出口,下一秒,他一怔,看向了水清颜:“平兄是西凉之人!”
  水清颜点点头。
  肖守诺猛地站起来:“听说现在西凉政局混乱,那他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有危险!”
  水清颜垂下了睫毛,唇角微勾:“乱世出英雄。”
  “可是西凉现在在争太子之位,他又出自王府,万一······”肖守诺的脸庞染上了急色,“公子。”
  水清颜听着肖守诺着急的语气,微微侧过脸看向肖守诺,见到肖守诺脸上真挚的关怀之后,唇角勾起了一丝淡笑:“政党之争,不会殃及他的,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