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夑的声音异常低沉:“因为凝华是我与阿娟唯一的孩子。”
  阿娟,水家老夫人宁氏的闺名。宁氏,水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抬进门的爱妻。
  水清颜听到这里,缓缓的放下要推门而入的手。或许,上辈子的恩怨纠葛原因,就在这里。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柳凝华怎么会是父亲的女儿,她是柳家的女儿,名门望族柳家的女儿!”水益元激动喊叫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水清颜的耳朵中,“她若是父亲的女儿,那么儿子呢,儿子难道是和亲妹妹乱伦吗!”
  屋中,水益元有气无力的靠在床栏上,发紫的唇微微的颤抖。水益元看着水夑的眼睛,充满了难以相信。
  水夑听了水益元的话,眼神带着一丝深沉,没有接水益元的话。
  突然,水益元的瞳孔猛地一缩,呆呆的开口:“父亲,刚才说什么!柳凝华是您与母亲唯一的孩子······”那儿子又是谁的孩子······
  水夑仿佛听到了水益元心中的疑问,缓缓的开口:“你可知,水家的族根在什么地方。”
  水益元的呼吸猛地一滞。金陵。金陵水氏,自云朝建国以来,一直居文流世家之首。后,水家入仕,成为门阀世家,并不停的往上攀升。经过短短百年的成长,水家便如日中天,成了云朝不可忽略的望族。
  那时,水家家主,不仅医术冠绝天下,政治手腕也非常强硬。也是那时,水家开始与皇室联姻,执掌朝中重权,风光无限。但是,不知因何原因,水家在最辉煌的时候,选择抽身。朝中政权再不插手。
  到了今日,水家族声虽然依旧高涨,但,再也不是最耀眼的门阀士族。水益元虽然是先皇眼中的重臣,但,并不敢参与朝政。因为水家有祖训,无论位列庙堂何职,绝不可妄心权术,否则,金陵水氏暗人,将对之海角追杀。
  “水家有训,若选择庙堂,只能潜心医术。否则,灭亲族。”水夑的声音带了一丝嘶哑,“水家的家主,本不是我。你的父亲,我的亲哥哥,位列三卿,但是却受不住权利诱惑,企图参与国政,插手国事。金陵族辈,绝不容忍。”
  水益元眼睛一睁,似乎明白了什么。
  水夑:“阿娟生下凝华的那一晚,正是金陵暗人出手的那一晚。哥哥不知怎么洞察了金陵的动静,在暗人到的前一刻,将比凝华早出生一天的你,交到了我的手中。为了保你,我将凝华送到柳家,代为照看。”
  “我对外称,你是阿娟的新生子,是我的儿子。”水夑的仿佛回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沉痛,“那晚,除了你,哥哥的妻子,妾室,你的兄弟姐妹,全部被杀,他们下手狠辣,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水清颜在门外听着一切,背脊不由微微发凉。这是,同族残杀!
  屋内,水夑看着水益元,“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当时,我还打算寻找机会,将凝华再接回来。但是,金陵派出的暗人,却在京城水府周围逗留了许久。我一查才知道,哥哥将你送来匆忙,他安排替你的死婴,还没送到,暗人就出手了。”
  “暗人少杀了一个人,就不能回去复命。我不能拿你的命作赌注,你是哥哥唯一的血脉。为了绝了金陵族人的怀疑,我给阿娟喝了无骨花的花汁,断了她做母亲的机会。”水夑说道这里,门外的水清颜,睁大了眼睛。
  她记得,水夑是十分疼爱宁氏的,他怎么舍得下手,断了宁氏做母亲的机会!
  “阿娟没了生育的机会,你就是水家剩下的,唯一嫡出男孩。阿娟是宁家的女儿,宁家当时已经是朝中权贵,门阀大家。有宁家做后盾,阿娟便永远是水家唯一嫡出的夫人,而你,是她唯一的孩子。”水夑的眉习惯性的蹙着。
  “你若是出事了,京城水家便再也不会有嫡出血脉。金陵族人再狠,也是重视血脉传承的。京城水家,是他们放在京城的一只眼睛,宁家是水家的一个助力。所以,他们不能让阿娟在水家出事。更不会为了一个怀疑,轻易动手杀宁家的外孙。”水夑道。
  “水家发源文风世家,尽管改投门阀之路,但是文人的道德和高洁还深深的刻在骨子中。他们不会做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事情。所以,他们尽管怀疑你,也不得不接受你。”水夑话音刚落,水益元便耿直了脖子吼道:“不可能!”
  水益元瞪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水夑:“父亲胡说!父亲高风亮节,崇德昭华,备受人敬仰佩服,更是一个受礼复礼之人!若您说的是真的,我和柳凝华,岂不是堂兄妹!父亲你绝不会让乱伦这种事情发生的!”
  “而且,我和柳凝华的婚约,还是你们定下的!”水益元说完,脸因为激动,憋得通红。加上他身体毒素沉淀,这些天休息不足,眼圈发黑。瞬间,整个人变得异常的狰狞。
  “你们没有乱伦。”水夑的眉头微微隆起,“因为,我身上流淌的血脉,不是水家的。”
  此言一出,不禁水益元当场愣住,连屋外的水清颜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水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的祖父,曾经有一个爱妾林氏。他娶林氏的时候,林氏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我便是林氏所生。我五岁时,林氏病故,她病故之前,同我说了我的身世。。”
  水益元彻底愣住了。这一刻,他看着水夑,只感觉这个尊敬了三十多年的父亲,异常的陌生。
  只听水夑继续道:“我从没有想过要继承水家,因为我知道,水家不属于我。但是,哥哥走了错路,我无可奈何。我等于是哥哥教养大的。为了还哥哥的教养之恩,我牺牲了阿娟,保全了你,并且教育你长大成人。”
  说到这里,水夑的眼中凝出了浓浓的愧疚。他娶宁氏,实则处于真心所爱。绝了宁氏当母亲的权利,他的心,和宁氏一样痛。想着,水夑缓缓地开口:“我此生愧对的,便是她们母女两人。凝华出事,阿娟待不下去,于是我就带她离开,这就是我突然离开的原因。”
  “愧?”水益元突然笑了,笑的苍凉:“难怪母亲从来不对我笑;难怪你们对柳凝华这个儿媳妇,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要在乎;难怪你们明知道柳凝华和云澜沧相爱,也硬是要将我和她绑在一起!”
  “原来,我是那个至始至终被抛弃的人!我是一个孤儿!我是成全你们私欲的载体!”水益元激动的咆哮着,他的眼神中,所有的阳光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都破灭了。
  突然,他身子一震,脸色一变,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紫色的血。血流了他一下巴,落到了他白色的衣服上,给衣服染上了朵朵黑色的曼陀罗花。
  水夑塞将一颗药丸塞入了水益元的嘴巴中:“我现在回来,是尽最后一份父责。”
  “滚开!”水益元一把将水夑的手打开,然后吐出了嘴中的药碗,缓缓的抬起一双含恨充血的瞬子,“你从来就没有对我有过父爱!你爱的,是你的妻,你的女儿!你为了还欠母亲的情,所以,用儿媳妇的身份将柳凝华送到母亲的身边!”
  “柳凝华和云澜沧的那点事,你明明知道,但你还是为了满足母亲的私欲,为了减轻你心中对母亲的愧疚,硬生生的用婚约束缚住我和柳凝华!你的心中,从来就没有想过我!”水益元怒吼的瞪着水益元。这一刻,他的眼神,再也不是儿子看父亲的眼神。
  水夑闻言,微微叹气:“凝华的性子,随了她的母亲,不适合进宫。”
  “借口,借口,都是借口!”水益元怒吼的看着水夑,“这都是你们想要将你们的女儿留在身边的借口!”
  水夑的身子猛地一震,眼神复杂的看着水益元。这确实也是他当初,执意水柳两家婚事的一个原因。
  水益元看着水夑的神情,眼中慢慢的浮现了一层水汽。突然水益元猛地睁开了眼睛,愤怒的盯着水夑:“是你,是你,是你害了我!”
  水夑看着水益元眼中的恨,神色见,瞬间苍老了很多:“你说的对,造成你们现在这个结局的,是我们当年的一意孤行,是我们忽略了你们的对爱情的执着!但是,当时,我们以为你会给凝华幸福,会对她好一辈子。”
  水益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笑出了眼泪:“我又何尝不想对她好一辈子!我掏心掏肺将一切都给了她,她呢!给我塞妾室,找各种理由将我拒之门外,她是‘贤妻’还是‘嫌弃’,旁人不知道,但是你们心知肚明!”
  “我忍了一切!我也可以一直等着她,但是她转身却生了一个孽种,还打算带着这个孽种和云澜沧私奔!”水益元的唇角勾起了一丝阴冷而又诡异的笑,“我怎么可能让她丢尽了我的脸,我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去!我宁可她死在我面前!”
  水益元说完,水夑的眼神也暗了暗:“如此说来,当初在瑶光殿,真的是你背地里下的手!”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水益元讥讽的看着水夑,“难怪柳凝华会那么贱,原来是因为她的骨血中流着贱人血脉!上梁不正下梁歪!林氏偷偷生了您这个野种,柳凝华生了水清颜那个孽种,你们果然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