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的脑中像有一根长针,从他的左边太阳穴插入,贯穿脑部而过,再从右边太阳穴出,这酷刑一般的剧痛让他在睡梦中也难以平静,额头上尽是冷汗,意志坚定如他只有在药物作用下才发出沉重的喘息,偶尔夹杂着一丝呻吟,嘴唇开合间,像是在呼唤一个名字。
  萧母满脸担忧地坐在床边,心疼地为儿子擦去汗水,或将吸管塞在萧辰唇间,试图让他喝下一点温盐水。医生站在一旁,仔细地给他最后一道、也是最深的伤口上药,包扎处理完成后才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放下被子,对萧母道:
  “将军的伤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他的精神太过紧张,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我想他的头痛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开药……恐怕也没有多大作用。”
  萧母的眼睛有点湿润发红,但她还是忍住了流泪的冲动。“我知道,你看他,就算打了镇定剂,他还是这么难受。”
  她按了按眼角,回头向站在一旁的秦管家示意道:“好好地送医生出去。”
  “那您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医生整理好药箱,交到秦管家手里,对萧母略略躬身,见萧母微微点头回礼,这才转身离开。
  “你这个傻孩子……”萧母望着儿子昏迷中依旧双眉紧皱的脸庞,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软帕:“到底是她重要还是萧氏重要,你心里就没有个数么……萧氏上上下下这么大,这么多重要的事,你都不管,让林啸他们去做,为了她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声说道:“其实你自己心里知道,雨初那个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妈知道你自责,但人各有命,她是个好孩子,就是命太苦,没福气……就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好歹也把自己的身体管管好,你这样……妈怎么能好过?”
  她自顾自说着,没有注意到床上的萧辰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完全没有一丝睡过了的模样,听着萧母的话,心里像被一头野兽疯狂撕咬。连萧母都劝自己放弃,倘若雨初平安归来,被她知道了,她得有多伤心!
  “妈……”
  萧母被这声虚弱却坚定的呼唤吓了一跳。她急切地站起身扑到儿子身边,抓住儿子的手:“你觉得怎么样?我让厨房炖好汤了,你快喝一点……”
  萧辰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反过来握住了她的。
  “我永远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找到雨初。”他的话让萧母一时哽咽,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落。但他阵阵钝痛的心已经无法再顾及母亲。
  “对不起,妈,只要我在一天,萧氏就会好好的,但是我也要把雨初好好地找回来。”
  萧辰用大拇指细细擦去萧母眼角的泪。
  萧母无奈地点了点头。
  林啸坐在徐雨初床边,床头只有一豆昏黄的光,在女人苍白的脸颊上落下虚幻而柔和的光影。即使只是被照亮的小小的一块皮肤,林啸也用眼神在上面轻抚、摩挲了许多遍,他用尽自己的所有想象去幻想那里的光滑、柔软和温度,却始终不敢将手指去触碰、去感受。
  他怕自己一旦真的用皮肤去接触了对方,细胞会难以自控地留下记忆,这对他来说,只会让他越陷越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徐雨初的感情已经变得如此之深?
  林啸想不明白。他不是没有和其他女人接触过,手,脚,脸蛋,甚至光裸的肩膀和胸部,他感受过属于其他女人的温热触感,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一样,会让他的灵魂为之触动,让他产生了“近乡情怯”的错觉。他渴望,又不敢去碰触,他的身体和理智日夜做着斗争,只有偶尔的梦境可以反映他最真实的内心。
  那就是彻底的占有。从那样的梦境中醒来,他一半欢愉,一半恐惧。
  那是他二十多年来都未曾体会过的极致快感,却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痛恨自己的龌蹉,恐惧于自己的意志居然会那么脆弱。
  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于是,他一面遵从内心的欲望,天天看着她,让自己可以短暂沉溺于吸食毒品一般赋予他的快乐;一面又让理智控制自己的身体,看着萧辰为寻找女人几近疯狂,而不透露关于女人的一字一句。
  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可以恣意妄为的孩童时,看到了军属大院隔壁屋子里的萧辰手上摆弄的高级车模。那个车模的精致超乎他的想象,如同一个完美的尤物吸引了他尚且稚嫩的目光。他用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冷静控制住了自己对那个物件的喜爱,趁萧家无人时,轻巧地翻窗进屋,将车模偷了出来。
  直到现在,那个车模还在他的床头摆放着。有时候看着那依旧完好的透明车窗里折射出的自己的脸,林啸会觉得有一种变态的快意涌上心头。
  徐雨初就是那个新的,曾经属于萧辰的,即将属于他的“物件”。
  也许是林啸的目光过于炙热,又或者是因为药物终于起了效果,徐雨初如扇子般的睫毛动了动,紧接着,她的眼睛睁开了,迷茫地在昏暗中寻找光源,试图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她慢慢转过头,和林啸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
  “是你……”
  徐雨初的声音里难掩失望。
  林啸想,她或许刚刚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有萧辰,却肯定不会有他,林啸。
  他按捺住了心中陡然翻涌起来的焦躁,拿过桌上的水杯,伸出手臂让徐雨初借力坐起。
  “喝一点水吧。”
  徐雨初将身体靠在枕头上,接过水杯一点一点地喝下。
  一边喝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又有了力气。
  怎么回事?
  徐雨初的心头一惊,随即感到了狂喜。尽管腿脚因为多日没有活动,还不是非常有力,但她可以蜷起自己的脚趾,收紧小腿上的肌肉,腰部也开始有了些许力气。
  但她的眼睛仅仅亮了一瞬便将视线垂到杯中,掩住了惊喜的光芒。
  不能被林啸看出自己的反应来。她想。
  “医生说,再给你打肌肉松弛剂,可能会对你的身体不好。”
  林啸始终观察着徐雨初的反应,但也许是女人掩饰得太好,他没能从她眼里发现多少惊喜。
  心中的焦躁又多了两分。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给你做。”他试探着问出一个看似关心的问题,见女人不动,心下踌躇了几秒钟,向床的方向又欠了欠身。
  短短的几十秒内,徐雨初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念头。她估量着,自己突然发力打得过林啸的可能性有多少,如果真的制服了他,从这里走出去的可能性又有多大,会不会遇上林啸的那个养母,出门之后又能走多远……她喜悦的心又沉了下去。
  只要身上恢复了力气,就一定能找到机会逃出去。她暗暗鼓励自己。眼下,还是不能轻易让林啸对自己再起什么下药的心思……
  徐雨初这样想着,抬头对林啸回以一个浅笑:“多谢。”舔了舔嘴唇,神情里带着几分期待,几分无辜。
  “能给我来点粥么?”
  林啸心中的焦躁竟被这简简单单的一点笑,一句话抹得一干二净。他喉咙不自觉地发干,像是不敢再直视女人清澈的眼瞳,胡乱点了点头就站起身朝门外走,步伐散乱,像是个初尝甜头的毛头小子。
  房门重新关上。徐雨初收起脸上的笑,暗暗握起拳头。
  再忍忍……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