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雨初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绑上了铅块一般的沉重。
不,不只是沉,还有疼。身体内部还残留着被尖锐的物件狠狠剐过一般的疼痛,连带着腰臀都泛着疼,她无助地呻吟着,从画面杂乱的、让她极度不安的梦境中醒来。
身上的被子似乎很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头下枕着的、身上穿着的、托着身体的都不是熟悉的触感,徐雨初心里惶急,想睁开眼,又想伸手去探,但都力不从心,连一丝气力都无法凝聚。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张开口去呼唤那个已经深刻地烙印在心里的名字。
“萧辰……”
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侧脸,她刚略略安心,手又收了回去,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地强迫自己睁开酸软的眼皮,视野渐渐从模糊到清晰,她终于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果然是萧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倾着身凝视着自己,眼睛里满是血丝,脸上似多出了一丝刀刻般的纹路,从那紧缩的眉间,再到格外瘦削的侧脸。
萧辰用力地搓着双手,搓了好一阵,才将有些温度的手重新抚上徐雨初的脸。
“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他的声音极沙哑,徐雨初听在耳中,莫名的心里一酸。
她的眼前闪过一些画面。这些画面在她刚才的梦里也出现了,她的思绪似乎迟钝了许多,直到这一秒,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萧辰……”徐雨初犹疑着开口。从萧辰的神色中,她已经模糊地猜到了结果。但她不愿意承认,只希望能从萧辰的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我们的孩子呢?”
萧辰的嘴唇颤抖了一瞬,又被他整齐的牙齿咬住,咬得那么紧,青黑的唇色泛起了暗红的血色。
“我们的孩子……没了。”
没了……
萧辰的话语在徐雨初的脑中不自觉地回荡着,似空谷回声般遥远,她一时分不清是真的传入耳中的声音还是幻听。于是她侧过头,费力地往上挺了挺身体,又问了一遍。
“萧辰……老公,我们的孩子,他还好么?”
她的眼中倒映着的萧辰的眼睛里,突然慢慢地泛起了水雾,一颗泪水直直地落了下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碎裂。
徐雨初愣愣地感受着那温热的液体在自己脸上变得冰凉。
萧辰哭了。
从来都如同天神一般,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难不住他,成不了他的阻碍的萧辰,落泪了。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得紧紧的,那么痛,连胸腔里气体的交流都变得艰难。
徐雨初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吸,想将被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抬起来,为萧辰擦去那突如其来的泪。但她的胳膊那么酸软,即便她将自己的嘴唇咬破都只能上移数寸,只能徒劳地偏过头喘气,由着泪水汹涌而出,跨过鼻翼,在洁白的枕巾上留下一个个暗色的水迹。
萧辰的手还贴在她的脸颊上,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那样急速涌出的泪似乎就是内敛的他悲伤情绪外露的极限了,脸上仅留下一串泪痕,眼睛就已不再湿润。他坐到病床上,慢慢托起徐雨初的上半身,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悲伤来得那么快那么急。被子下的手在平坦的小腹上滑动着,徐雨初始终不愿意相信那句“没了”代表的含义。那个小小的,凝聚着她和萧辰爱意的宝贝还尚未成形,也许才刚刚拥有一颗会搏动的小心脏,就化成了一摊冰凉的血水,全然没有了生机。
一想到这里,徐雨初索性不再控制自己心中的哀痛。她抓着胸前的衣服,发出了令人闻之心痛的哀鸣。但小产过后的身体还很虚弱,加上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仅仅是这样哭出了声,也让她的头又开始晕眩。
徐雨初无力地倒进萧辰怀里,停止了哀鸣,但还是不停地啜泣,哭得很是辛苦。她抓着萧辰衣服的前襟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泪水打湿了她的下巴和胸口,手指也越发冰凉。
萧辰见她的样子更觉心痛,对她身体的担忧超过了失去孩子的痛苦。他忙拿起一旁烘得干燥温暖的毛巾为她擦泪,见眼泪越擦越多,远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只能丢开毛巾,伸手扳过女人的脸,让她那双红肿的眼睛和自己的相对,轻声却不容拒绝地说道:“雨初,雨初……别哭了,为了自己,为了我,别再哭了。”
徐雨初睁开红肿酸痛的眼,抽噎着,吐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萧辰,我的心里……好痛……”
“我知道……我知道……”萧辰抚上她的后背,极力想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去感染她:“别哭了,再哭下去,你的身体会撑不住。”
“都是……都是我的错……”徐雨初的脑中回忆在翻涌。柳如梅那狰狞的面容在此刻格外清晰。
她不由得恼恨自己。明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对自己心存恶念,明知道她可能会对自己不利,却还给了她机会,和她独处,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徐雨初的手虚虚地握成拳,一下下地捶打自己的胸口,被萧辰一把按住了手:“别这样,雨初!不是你的错!你听我说,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似乎是因为缺氧,徐雨初的眼前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被萧辰按住的手顿时失去了力气,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萧辰望着女人在自己的怀中失去知觉,鼻端一酸,似又有泪水要夺眶而出,却被他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颤抖着双手,将女人更紧地拥在怀里,用拇指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泪,将自己冰冷的唇印在她微蹙的眉间。
“雨初,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为我们的孩子报这个仇的。”
萧辰慢慢地将女人放进被中,用被子细细地裹好,站起身,定定地望了床上的人许久。
“儿子……”身后响起萧母的声音。
萧辰回过头,见萧母还在拿着手帕擦着眼泪,上前一步将这个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女人抱在怀中。
“妈,我没事。你也别哭了。”
萧辰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而当萧国建不在家时,萧母的情绪也总需要萧辰去安抚。和平常的每一次一样,听着萧辰的声音,萧母的泪水止住了,但一抬眼,看着儿子强自压抑着悲痛的模样,萧母的心里还是被揪起一般的疼。